王管家事件带来的短暂快意,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涟漪过后,留下的仍是刺骨的寒冷与沉重的现实。石苔村的村民们依旧每日为口粮奔波,面对王家下一次的盘剥,他们依旧无力反抗。张二狗那点小手段,并未改变任何根本性的东西,反而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村民与他之间,那是一种混合着感激、畏惧与难以言说的疏离。
张二狗变得更加沉默。他依旧每日劳作,学习语言,但眼神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他常常在劳作间隙,望着那条通往南方、通往寒石镇方向的崎岖小路,久久出神。
夜晚,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学习语言和记录草药。他开始更深入地向岩伯和村里见多识广的老人打听外面的世界。
“岩伯,寒石镇……很大吗?比村子大多少?”
“大,大很多哩。”岩伯吧嗒着旱烟,眼中有着一丝对远方的模糊向往,“有高高的石头墙,有很多人,有好多铺子,卖吃的,卖布的,还有……药铺,很大的药铺。”
“药铺……收药材?”
“收,价格比王家公道些,但……路远,危险,而且镇上的爷们,也不好打交道。”岩伯叹了口气,“咱们这些山里人,去了也容易受欺负。”
张二狗又小心翼翼地问起关于“仙师”、“修士”的传说。
提到这个,岩伯的神色严肃起来,甚至带着一丝敬畏和恐惧:“那是真正的大人物……能飞天遁地,呼风唤雨,寿命悠长……咱们凡人,在他们眼里就跟草芥似的。听说有些大宗门,每隔几年会派人来寒石镇这样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好苗子……但那是极少数人的造化,咱们就别想了。”
尽管语焉不详,但“宗门”、“考核”这些词汇,依旧像黑暗中划过的火星,点燃了张二狗心底最后的希望。他知道,留在这个封闭的小村落,他永远只能挣扎在温饱线上,用些不上台面的小聪明对付王管家之流,随时可能被更大的浪头打翻。唯有接触到那传说中的“修炼”,获得真正的力量,才有可能改变命运,甚至……找到回去的一丝渺茫可能?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滋长。
他做出了决定:离开石苔村,前往寒石镇。
当他将这个决定告诉岩伯时,老人并没有太多惊讶,只是沉默地抽了很久的烟,烟雾缭绕着他沟壑纵横的脸。
“想好了?”良久,岩伯才沙哑地问。
“想好了。”张二狗点头,“这里很好,岩伯,大家对我很好。但我……我想去看看更大的地方,想找条活路。”
“活路……”岩伯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复杂,“是啊,活路……寒石镇也不一定是活路,但……或许比这里多一点指望吧。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跟村里这些憨娃不一样。去吧,出去了,自己万事小心,镇上的人,心眼多。”
最难的,是告诉石崽一家。
当他磕磕绊绊地表达出要离开的意思时,草婶先是愣住了,随即眼圈就红了。她拉着张二狗的手,哽咽着:“二狗……走了?去哪?外面……危险啊……就在这里,婶子……婶子少吃一口,也有你吃的……”这个善良而苦难的女人,早已将他视作家人般的存在。
丫丫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感觉到气氛不对,抱着张二狗的腿,仰着小脸,怯生生地问:“二狗哥……不走……陪丫丫玩……”
张二狗鼻尖一酸,几乎要动摇。他蹲下身,摸了摸丫丫稀疏的头发,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丫丫乖,哥……去给你找好吃的糖,找漂亮的花布,好不好?”
最受震动的,是石崽。少年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震惊、不解,甚至有一丝被抛弃的愤怒。
“为什么?!”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村里不好吗?我们……我们不是一起干活,一起对付狼群,一起……你走了,王管家再来怎么办?狼群再来怎么办?”
他的质问像石头一样砸在张二狗心上。
张二狗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认真地说:“石崽,留在村里,我们永远只能这样。害怕王家,害怕狼群,害怕冬天。我想去找……找一种方法,一种能让我们不再害怕,能让草婶的病好起来,能让丫丫吃饱穿暖的方法。”
“那是什么方法?”
“我不知道。”张二狗摇摇头,语气却异常坚定,“但我必须去找。也许找不到,但留在这里,一定找不到。”
石崽死死地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少年人的世界里,离别和远行是如此沉重而难以理解的概念。但他从张二狗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他从未有过的、炽热而坚定的东西。那不是在村里每日劳作的眼神,那是一种……想要冲破什么的渴望。
沉默了许久,石崽猛地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带着赌气的成分:“那你走吧!反正……反正你本来就不是我们村里人!”
说完,他转身就跑出了屋子。
张二狗心中一痛,知道伤了少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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