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后的十五年人生 第65章 鹞影

返回青峰镇的途中，余庆的脑中反复回放着那个破旧笔记本上的内容。“山鹞”，这个代号如同一个幽灵，在青峰镇与岩口镇之间的山林上空盘旋。那些简短的日期、方位指示，尤其是那个标注着“青”、“岩”的简易草图，几乎可以肯定，指的就是两镇交界地带，很可能就是李三爷目击到全地形车活动的区域。

那个库房，那个被随意丢弃在过期文件下的笔记本，绝非偶然。它像是不经意间脱落的一块鳞片，暴露了隐藏在岩口镇这潭死水下的暗流。

回到青峰镇镇政府，已是下午。余庆先向马主任汇报了去岩口镇的“成果”——自然是一无所获，符合赵副主任的预期和他自己表面的任务目标。马主任听着，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末了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嗯，知道了。本来就是陈年旧账，解决不了也正常。”

但余庆注意到，在他汇报时，马主任的目光几次掠过他的脸，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审度。

汇报完毕，余庆回到自己座位，开始处理积压的日常公务，心思却早已飘远。他需要尽快将拍摄到的笔记本内容传递给老谭。同时，“山鹞”这个代号，也必须纳入侦查的重点。

下班后，他利用去食堂吃晚饭的间隙，完成了死信箱的投放。夜色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余庆按部就班地工作，去柳沟村监督道路施工，整理平安建设台账，一切都循规蹈矩。但他能感觉到，水面下的通讯变得频繁了一些。老谭那边没有直接消息传来，但马主任偶尔会把他叫进办公室，询问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工作细节，眼神里的内容却比语言更多。

第三天，余庆接到一个意外的任务。镇里要组织一次对几个偏远自然村的联合巡查，主要是检查防火、防汛以及社会治安情况。带队的是分管农业的副镇长，综治办需要派人参加，马主任点了余庆的将。

“小余干事，你年轻，腿脚勤快，跟着李镇长下去跑跑，也多熟悉熟悉咱们镇最边角的情况。”马主任的安排合情合理。

余庆却心中一动。巡查名单里，包含了一个叫做“野狐峪”的自然村，这个村子，恰好位于青峰镇与岩口镇交界的那片林区边缘，是笔记本上可能指向的区域之一。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马主任或者老谭有意为之的安排？

次日清晨，巡查组一行五人，乘坐一辆半旧的越野车出发了。李镇长是个面色黝黑、嗓门洪亮的中年人，一路上主要都在跟同行的农技员讨论春耕墒情。余庆安静地坐在后排，目光始终投向窗外。

越往山里走，道路越崎岖，景色也越发原始苍茫。连绵的山林如同绿色的海洋，深不见底。手机信号时断时续。

到达野狐峪时，已近中午。村子很小，只有十几户人家，散落在山坳里，如同被遗忘的世外桃源。村干部是个沉默寡言的老汉，带着他们在村里转了转。房屋大多老旧，青壮年几乎都外出打工了，只剩下些老人和孩子。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正常得近乎贫瘠。

巡查完村子的基本情况，李镇长和农技员被村干部拉着去看村里唯一一口快干涸的老井。余庆借口去查看一下村后山坡的植被情况，脱离了队伍。

他沿着村后一条被杂草覆盖的小路向上爬。这里地势更高，可以俯瞰整个村子和部分进山的道路。山林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声和不知名鸟类的啼鸣。

他走得很慢，目光如同梳子般梳理着周围的环境。他在寻找任何可能与“山鹞”相关的痕迹——车辙、丢弃物、隐蔽的小路……

在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岩石后，他停了下来。从这里，可以隐约看到一条并非村民日常行走的、被碾压出来的模糊路径，蜿蜒着通向密林深处。路径的宽度，不像人行道，倒像是……某种小型车辆的轮距。

他心中警兆微生，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借助岩石和树木的掩护，用手机的长焦功能，对着那条路径和周围环境进行远距离拍摄。

就在他调整焦距，试图看得更清楚时，镜头里，远处对面山腰的树林间隙，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了一下阳光，一闪即逝。

他的动作瞬间凝固。

那是什么？玻璃？金属？还是……望远镜的镜片？

他维持着拍摄的姿势，一动不动，呼吸放缓，全部感官都提升到极致，感知着周围任何细微的声响和变化。

风吹过，林涛阵阵。几分钟过去，对面山腰再无任何异动。那一下反光，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但他不敢大意。如果那是监视点，自己刚才的行为可能已经暴露。

他缓缓收回手机，没有继续拍摄，而是如同一个真正查看植被的干部，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野草，甚至还拔起一根草茎捻了捻，然后才若无其事地转身，沿着原路返回村里。

归途中，他面色平静地与李镇长汇合，讨论着村里缺水的困难。但他的后背，却仿佛能感觉到来自对面山腰的、冰冷的注视。

鹞子的影子，似乎比他想象的更近。

这次巡查，看似无功而返，却让他真切地感受到，在那片广袤而寂静的山林里，确实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和眼睛。“山鹞”或许不仅仅是一个代号，更是一个潜伏在暗处、时刻警惕着的活生生的人。

返回镇上的路上，余庆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脑中的地图却更加清晰，野狐峪、那条模糊的路径、对面山腰可能的监视点……一个个坐标被标注出来。

狩猎的棋盘，边界正在不断明晰。而他和他的对手，都在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各自的棋子。

接下来，需要更谨慎，也更耐心。惊动了一只警惕的鹞子，再想找到它的巢穴，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