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驻村的第一天,余庆起了个大早。山里的清晨带着浸入骨髓的凉意,空气却清新得醉人,混杂着泥土、草木和隐约的牲畜气味。他简单洗漱后,换上那身半旧的作训服和一双结实的登山鞋,这是他为自己选定的“工作服”。
村委会院子里,老岩支书已经在等着了,手里拿着两个还冒着热气的烤红薯。“余书记,起得早啊!来,垫垫肚子,咱这穷山沟,没啥好东西,就这红薯管够。”
余庆接过,道了声谢,掰开咬了一口,香甜软糯。“岩支书,您也别总叫我书记了,听着生分,叫我小余或者余庆都行。”
老岩嘿嘿一笑,黝黑的脸上皱纹舒展开:“成,那俺就托个大,叫你余庆兄弟。今天有啥安排?是先听听俺们汇报,还是……”
“汇报不着急,”余庆三两口吃完红薯,拍了拍手,“我想先在村里转转,挨家挨户看看,认认门,也认认人。光听汇报,看不到真东西。”
老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接待过几任上面下来的驻村干部,像余庆这样第一天就要求直接扎到村民家里的,不多见。“中!俺带你转!不过这村子七沟八梁的,住户散得很,怕是要费些脚力。”
“不怕,走路正好熟悉地形。”余庆检查了一下背包里的笔记本、笔、手电和那几盒常备药,示意老岩可以出发了。
芒弄村的确如老岩所说,村民的房屋依着山势零星散布,往往从一家到另一家,需要爬上爬下走上十几二十分钟。道路多是狭窄的土路,雨天留下的车辙印和牛粪混杂在一起。
余庆走得很慢,看得仔细。他不只是看房子新旧,更留意院子里的情况:是否整洁,有没有鸡鸭猪羊,农具是否齐全,晾晒的粮食成色如何。他也在观察人:看到他们进来,村民们的反应大多是拘谨、好奇,甚至有些躲闪。孩子们则光着脚丫跟在后面,怯生生又充满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大干部”。
老岩在一旁介绍着各家的情况:“这家是岩保,媳妇跟人跑了,就他一个人带着个娃,懒得很,地里草比苗高……那家是玉罕家,男人前年挖矿摔坏了腰,干不了重活,全靠玉罕一个人撑着,难啊……坡上那家是村里的老猎户波罕叔,脾气倔,但熟悉山里的一草一木……”
余庆默默地听着,记着,不时停下脚步,主动跟村民打招呼。
“大哥,吃过了吗?”
“阿婆,身子骨还硬朗吧?”
“小朋友,几岁啦?上学没有?”
他的语气平和,没有半点架子,甚至尝试学着用当地土话问好,虽然说得磕磕绊绊,却让一些村民脸上的戒备之色稍减。
来到岩保家,低矮的土坯房歪斜得厉害,用几根木头勉强支撑着。院子里杂草丛生,一个七八岁、穿着明显不合身脏衣服的小男孩,正蹲在地上玩泥巴。岩保本人则裹着件破棉袄,蹲在门槛上晒太阳,眼神浑浊,对余庆和老岩的到来毫无反应。
“岩保,这是县里新来的余书记,来看你了!”老岩喊了一嗓子。
岩保抬了抬眼皮,“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
余庆没有说什么大道理,他走到小男孩身边,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苏婷给他备着的巧克力。“给你吃。”
小男孩怯生生地看着他,又看看巧克力,不敢接。
余庆把巧克力塞到他手里,摸了摸他的头,对老岩说:“岩支书,这房子太危险了,属于危房,得想办法解决。”
老岩叹了口气:“申请过危房改造,指标紧,轮不到他。他自己也不争气,唉……”
余庆记在了本子上。
到了玉罕家,则是另一番景象。虽然同样清贫,但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篱笆扎得整齐,几只鸡在院里踱步。玉罕是个三十多岁的傣族妇女,眉眼间带着疲惫,但手脚麻利,正在院子里缝补衣物。看到支书带人来了,连忙起身,有些局促地在围裙上擦着手。
“玉罕,这是余书记。”
“余书记好。”玉罕的声音很小。
余庆注意到她家屋檐下挂着不少玉米和辣椒,成色很好。“大姐,您这玉米种得真好,收成不错吧?”
提到庄稼,玉罕的话多了些:“还行,就是地薄,肥跟不上,产量上不去。卖也卖不上价,路不好,贩子进来收压价压得厉害。”
“咱们村种玉米的多吗?”
“多,坡地大多种这个,还有茶叶,但也是老品种,卖不起价。”
余庆仔细询问了种植面积、往年价格、销售渠道等,玉罕虽然知道的不全面,但也提供了不少一手信息。余庆一一记下。
一上午,他们只走访了五六户人家。中午,余庆谢绝了老岩回村委会吃饭的提议,就在路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拿出背包里的压缩饼干和军用水壶,对付了一顿。
“余庆兄弟,你这……也太艰苦了。”老岩有些过意不去。
“这不算苦,方便。”余庆笑了笑,“岩支书,咱们下午继续。我看村里好像有不少闲置的坡地,还有那条河,水流挺急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