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澳大利亚，从袋鼠到巨龙 第152章 铅与血

五月中旬，新南威尔士州进入了早冬。

布罗肯希尔，这座被称为银城的矿业重镇，是联邦工业化版图上的一颗黑钻。巨大的井架日夜不停地运转，将地底深处的铅锌银矿石提升到地面，然后送入选矿厂的破碎机。粉碎矿石的轰鸣声和冶炼厂烟囱里喷出的浓烟，构成了这座城市的呼吸。

然而，最近几周，这种呼吸变得有些沉重，甚至带着病态的喘息。

在矿区医院那间狭窄的诊室里，奥利弗·史密斯医生刚刚合上了一名年轻矿工的眼皮。死者只有二十二岁，但看起来却像个五十岁的老人，牙龈上那条诡异的蓝黑色线条在苍白的皮肤映衬下显得触目惊心。

“这是这一周的第三个。”史密斯医生摘下听诊器，声音里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转身看向站在门口的矿区经理，一位由必和必拓公司派驻的代表。

“这是谋杀，威廉姆斯先生。”史密斯医生将病历本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这根本不是你们报告里写的肺痨或者流感。这是铅中毒！急性的、毁灭性的铅中毒！”

“医生，请注意你的言辞。”经理皱起眉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外，“这是工业区，灰尘总是有的。有的工人们体质弱，加上酗酒……”

“别跟我提酗酒！”史密斯医生打断了他，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新的化验单，“那昨天那个七岁的孩子呢？他也酗酒吗？他在学校里突然抽搐、昏迷，血液里的铅含量高得吓人！因为你们的冶炼厂没有任何除尘设施，含铅的粉尘不仅杀死了矿工，还飘进了镇里的水井，飘进了面包店，甚至飘进了学校的操场！”

“这不是个案。”医生指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如果我们再不采取行动，布罗肯希尔会变爆发一场瘟疫。”

经理的脸色变得难看。他知道医生说的是实话，但他更清楚停产整顿意味着什么。现在的国际市场上，铅和锌的价格正处于高位，每一分钟的停机都是英镑的流失。

“我会向董事会报告的。”经理敷衍地戴上帽子，“但在那之前，医生，我建议你专注于治病，而不是制造恐慌。工会那边已经够让我们头疼的了，如果这个时候再传出这种消息……”

经理离开了，留下史密斯医生独自面对着那具尸体。

医生沉默了良久。他知道，那份所谓的报告会在层层审批中变成废纸。在这个利润至上的荒原，人命比矿石更廉价。

他走回桌前，摊开一张信纸。他没有写给卫生局，也没有写给报社。他提笔写下了一个收信人：

“堪培拉，联邦宫，致亚瑟王子殿下亲启。”

他决定赌一把。赌那个承诺每一个孩子都是国家资产的王子，不会对这满城的毒尘视而不见。

堪培拉，联邦宫

三天后，这封信件通过cSb的内部加急渠道，摆在了亚瑟的案头。

书房里的空气很安静，亚瑟读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扎进了他那宏大的工业蓝图里。

在他对面，坐着马歇尔教授和cSb局长道尔。

“这是工业化的代价。”马歇尔教授叹了口气，放下了那份附带的病理报告，“我们在追求速度。纽卡斯尔的钢铁、利斯戈的军火、奎那那的石油，我们都在创造奇迹。但在这些奇迹的阴影里，布罗肯希尔的防尘措施、通风设备和工人的劳动保护，依然停留在上个世纪。”

“工会那边有动静吗？”亚瑟问。

“汤姆·霍根已经压不住了。”道尔回答，“当地的矿工虽然没有组织罢工，但恐惧比罢工更可怕。他们看着身边的工友一个个倒下，看着自己的孩子变得痴呆、麻痹。一种流言正在蔓延，说这是大地的诅咒。如果这种恐慌爆发，布罗肯希尔的生产线会瞬间瘫痪，那是我们特种钢和弹药最重要的原料来源。”

亚瑟站起身，走到窗前。他看着窗外的花园城市，这里空气清新，绿树成荫。

那是用肺里的黑血和骨头里的铅毒换来的。

“这不是诅咒，这是失职。”亚瑟转过身，声音冰冷，“我们不能一边在议会里高喊孩子是国家资产，一边让这些资产在毒尘里窒息。”

“如果这就是工业化的必经之路，那我们就必须为这条路铺上安全网。”

他按下了通讯铃：“备车。去悉尼大学医学院。我要见安德森·斯图尔特爵士。”

悉尼，悉尼大学，医学院院长办公室

五小时后，亚瑟出现在了安德森·斯图尔特爵士的办公室里。

这位五十岁的医学泰斗，不仅是悉尼大学医学院的创始人，更是新南威尔士州卫生委员会的主席。他身材高大，眼神睿智，在澳洲医学界拥有无可撼动的威望。

“斯图尔特爵士，”亚瑟没有寒暄，直接将那封信递给了他，“我需要你组建一支国家级的医疗特遣队。带上所有的检测设备，飞往布罗肯希尔。”

“我有两个任务给你。”

“第一，救人。用尽一切医学手段，阻断中毒的蔓延。如果是水源问题，就切断水源；如果是粉尘问题，就强制佩戴呼吸器。”

“第二，也是更重要的。”亚瑟的目光变得深邃，“我要你带回一份完整的、科学的调查报告。我要知道，这是偶然的疏忽，还是系统的缺陷。”

斯图尔特爵士看完信，摘下了眼镜，神情严肃：“殿下，这可能需要得罪很多人。他们会说我在阻碍经济发展。”

“在这个国家，除了法律，没有人不能得罪。”亚瑟打断了他，“你只对科学和生命负责，我来对政治负责。”

“另外，”亚瑟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在房间里踱了两步，“这次危机提醒了我。我们一直依赖进口的药品和疫苗。这次是铅中毒，下次如果是流感呢？或者是战争带来的瘟疫？”

“我们不能永远指望伦敦或者柏林的实验室。”

亚瑟停下脚步，看着斯图尔特：“爵士，以此为契机，我批准成立联邦血清实验室。这将是一个由国家全额拨款的战略机构。它的任务不仅仅是生产抗毒血清，更是要建立我们自己的公共卫生防御体系。”

“您将是第一任主席。从今天起，澳洲人的健康，必须掌握在澳洲人自己手里。”

布罗肯希尔，矿区

当两架涂着红十字标志的海鹰运输机，轰鸣着降落在矿区时，整个城市都震动了。

走下飞机的，是以安德森·斯图尔特爵士为首的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背着检测仪器的化学家。他们没有去拜访矿区经理的豪宅，而是直接开进了当地一家医院。

接下来的三天，对于布罗肯希尔的管理者来说，是一场噩梦。

但这群来自悉尼的专家拥有总督签发的最高授权令。他们强行关闭了三个通风不达标的作业面，封存了被污染的水井，并在镇中心的广场上设立了全员血检站。

当一份份触目惊心的化验报告被检测出来时，真相大白于天下。

这不是诅咒，这是可以被预防、被测量的工业伤害。

第五天，一份由联邦政府直接下达的《矿山职业安全与环境卫生强制条例》送到了必和必拓的董事会桌上。

条例规定：必须安装强制通风除尘系统；工人必须实行轮岗制以减少暴露时间；建立定期的强制体检制度；以及，对所有中毒受害者进行国家赔偿，费用由企业和联邦工业保险基金共同承担。

这是一剂苦药，但它治好了这座城市的病。

随着新的除尘设备开始运转，天空中的灰霾逐渐散去。虽然铅毒的阴影无法完全消除，但恐慌消失了。工人们看到，国家没有抛弃他们，飞机带来的不仅仅是医生，更是一种安全感。

新南威尔士州，蓝山。

当西部的尘埃在医学的干预下逐渐落定，在东部的一片幽静山谷中，另一场关于看不见的威胁的实验正在进行。

这里是联邦无线电实验室的秘密测试场。

四周是险峻的砂岩悬崖，茂密的桉树林遮蔽了天空。在山谷的中央，竖立着两根奇怪的、呈十字交叉状的金属天线。

库尔特·施泰纳和特斯拉的助手亨德森博士，正坐在一辆改装过的通讯车里，戴着耳机，神情紧张地注视着仪表盘上跳动的绿色波形。

“目标信号已发出。”对讲机里传来声音。

在五十公里外的海面上，一艘联邦海军的驱逐舰正在持续发送着一组特定的无线电讯号。

“信号捕捉成功。”亨德森博士迅速转动着一个带有刻度盘的旋钮，“信号强度正在变化……寻找峰值……找到了！方位角135度，信号最强。”

“确认。”施泰纳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线，“再进行一次三角定位。”

这是无线电定向仪的原型机测试。

在这个时代，无线电还主要用于通讯。但亚瑟知到，无线电波本身就是一种暴露源。如果能测定敌方发报机的位置，就等于在茫茫大海上，拥有了一双透视眼。

“误差多少？”施泰纳问。

“不到两度。”亨德森摘下耳机，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在五十公里的距离上，我们能把误差控制在一公里以内。”

施泰纳点了点头，但他的表情依然严峻。

“还不够。我们要对付的是潜艇，是那些躲在水下、只在夜间浮出水面发报几分钟的幽灵。我们需要更快的反应速度，更精准的定位。”

他拿起一份图纸，那是关于一种新型环形天线的草图。

“殿下说过，未来的战争，是看不见的战争。”施泰纳看着窗外的天线阵列，“我们对抗的是看不见的电波。”

“把这套系统小型化。”施泰纳下达了指令，“我要把它装上海鹰飞机，也要装上我们的战舰。当下一场战争爆发时，我不希望我们的敌人有任何藏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