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之天下局 第116章 风雪归人

凛冽的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茫茫雪原，天地一色，唯有几行深深的脚印，蜿蜒通向东南方向。

李莲花走在最前，一身青袍在风雪中猎猎作响，身姿挺拔如松。他体内星辉与青莲内力缓缓流转，抵御着严寒，也为身后的同伴撑开一小片相对平和的气场。他的脸色平静，眼神却深邃如寒潭，不见底。昆仑墟的生死经历，星核灌顶的力量，尤其是乔婉娩的逝去，已在他身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洗去了最后一丝跳脱不羁，沉淀下的是如山岳般的沉稳与内敛的锋芒。

方多病紧跟在他身侧，依旧穿着那身骚包的锦袍，外面罩了件厚实的狐裘，脸色冻得有些发青，却紧紧握着刀柄，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的气息比以往凝练了许多，眉宇间褪去了几分少年意气，多了几分坚毅与担当。这段生死之旅，让他真正成长了。

阿箬被李莲花用宽大的斗篷仔细裹着，由方多病轮流背负一段路程。她小脸埋在厚厚的风帽里，只露出一双浅褐色的、比以往更加沉静通透的眸子，灵犀血脉让她对环境的感知远超常人，不时低声提醒着风向的变化或远处细微的动静。

最沉重的，是方多病背负的那个以油布和皮毛层层包裹的长条状行李。里面，是乔婉娩冰封的遗体。每走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的心上。

他们已经在这片被称为“北冥荒原”的苦寒之地跋涉了十余日。自那日离开雪葬峰，他们便一路向东，试图绕过昆仑墟核心险地，沿着荒原边缘前往中原北境。箭惊云临别时赠予的简陋地图和关于北冥荒原的警告犹在耳边：此地环境恶劣，妖兽出没，更有一些逃亡至此、凶悍异常的流匪马帮。

一连数日，除了风雪和偶尔遇到的低阶雪狼，并未遇到太大危险。但众人不敢有丝毫松懈。伤势未愈，补给有限，必须尽快找到有人烟的地方。

这日黄昏，风雪渐歇。前方出现一片被冰雪覆盖的枯木林，林中隐约有废弃建筑的轮廓。

“前面好像有个废弃的驿站。”方多病眯着眼眺望道。

“过去看看，找个避风处过夜。”李莲花沉声道。连续赶路，阿箬和背负婉娩的方多病都已十分疲惫。

三人加快脚步，走进枯木林。果然是一处早已废弃的小型驿站，几间土坯房大半坍塌，只剩下断壁残垣，唯有一间较大的石屋还算完整。屋外有口冻实的水井，旁边散落着生锈的马槽和车架残骸。

李莲花仔细感知片刻，确认屋内并无活物气息，才示意方多病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屋内积满灰尘，蛛网遍布，角落堆着些烂掉的草料，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但至少能遮风挡雪。方多病清理出一块空地，生起一小堆篝火，橘黄色的火光驱散了寒意，也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阿箬帮忙铺开皮毛，将乔婉娩的遗体小心安置在避风的角落，细心拂去她眉睫上并不存在的冰霜，动作轻柔。李莲花默默看着，喉结滚动了一下，移开目光，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渐沉的暮色。

方多病取出最后几块干粮在火上烤热，分给众人。气氛沉默而压抑。

“莲花，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方多病啃着硬邦邦的肉干，打破了沉默。

李莲花转过身，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先出北冥荒原，抵达北境边关‘镇北城’。那里是靖北侯府势力范围，或许能打听到景琰的消息，也能了解中原如今的局势。”

“镇北城……”方多病沉吟，“希望萧世子吉人天相。只是，我们这副模样进城，会不会太扎眼？尤其是你……”他看向李莲花。李相夷的身份，如今恐怕已是众矢之的。

“无妨。”李莲花语气平静，“既然决定回去，便无需再藏头露尾。该来的，总会来。”他指尖划过腰间的“吻颈”软剑，冰凉的触感让他心神愈发清明，“况且，有些账，也该到算的时候了。”

他看向方多病和阿箬：“倒是你们，需谨慎些。尤其是阿箬，灵犀血脉敏感，进城后尽量跟紧我，莫要轻易动用能力。”

阿箬乖巧点头：“阿箬明白。”

就在这时，李莲花耳朵微动，眼神骤然锐利，低喝道：“熄火！有人靠近！”

方多病反应极快，一脚踢散篝火，用泥土掩埋余烬，屋内瞬间陷入黑暗。阿箬也立刻屏息凝神。

三人悄无声息地隐匿在墙壁阴影中。片刻后，屋外传来杂乱的马蹄声和喧哗声，由远及近，听起来有十余匹之多。

“妈的，这鬼天气，总算找到个能落脚的地方！”一个粗嘎的嗓音骂道。

“头儿，里面有火光，刚才好像还有人！”另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

“进去看看！若是肥羊，正好打打牙祭！”粗哑嗓音带着狞笑。

脚步声逼近，木门被“哐当”一声踹开！七八个穿着杂乱皮袄、手持兵刃、满脸凶悍的汉子闯了进来，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羊膻味，显然是活跃在荒原上的马匪。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身材魁梧，脸上带着刀疤。

“咦？火堆还是热的！人跑了？”独眼龙环顾黑暗的屋内，抽了抽鼻子。

“肯定躲起来了！搜！”尖细嗓音的马匪叫道。

匪徒们开始胡乱翻找。其中一个家伙走向乔婉娩遗体所在的角落。

李莲花眼中寒光一闪，正要出手。

“嘿！这儿有个小娘子！”那马匪掀开皮毛一角，看到乔婉娩绝美的容颜，即使毫无生气，也让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淫邪的笑容，“死了？可惜了这好模样……不过身子还是软的……”

“找死！”方多病怒喝一声，再也按捺不住，长刀出鞘，如一道闪电劈向那马匪！

“有埋伏！”独眼龙厉声大喝，众匪徒纷纷拔刀！

然而，方多病含怒出手，刀快如风，那马匪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一刀劈飞，撞在墙上，生死不知！

“点子扎手！并肩子上！”独眼龙又惊又怒，挥刀砍向方多病！其他马匪也一拥而上！

屋内空间狭小，顿时刀光剑影，乱成一团。方多病刀法凌厉，独斗数人，竟不落下风。阿箬躲在角落，紧张地看着。

李莲花并未立刻出手，他目光冰冷地扫过战团，确认这些只是寻常马匪，并非武林高手，方多病足以应付。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屋外。他感觉到，还有一道更隐晦、更强大的气息，潜伏在附近。

果然，就在方多病即将解决掉独眼龙时，屋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咻——！”

一道乌光穿透窗纸，快如疾电，直射方多病后心！角度刁钻，时机狠辣！

暗器！还有高手！

方多病察觉危机，但已来不及完全闪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叮！”

一声轻响，一枚铜钱后发先至，精准地撞在乌光上，将其打偏，“夺”的一声钉入墙壁，竟是一支淬毒的透骨钉！

李莲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方多病身侧，指尖还夹着另一枚铜钱，目光冷冽地望向窗外。

“还有同伙！风紧扯呼！”独眼龙见暗器被破，心知遇到了硬茬，虚晃一刀，招呼手下就想逃。

“既然来了，就都留下吧。”李莲花淡淡开口，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切入匪群之中。他并未用剑，只是并指如剑，或点或拂，手法快得只剩残影。只听得“噗噗”数声闷响，那些马匪如同被点了穴道，纷纷僵立原地，动弹不得，只剩下眼珠惊恐乱转。连那独眼龙也不例外！

眨眼之间，屋内还能站着的，只剩下李莲花三人和一群不能动的“雕像”。

方多病收刀，喘了口气，佩服地看了李莲花一眼。莲花哥的实力，越发深不可测了。

李莲花却并未放松，缓步走到门口，对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平静道：“外面的朋友，看了这么久，不进来坐坐吗？”

风雪声中，一片死寂。片刻后，一个穿着灰色斗篷、身形瘦削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他脸上罩着半张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手中把玩着几枚乌黑的透骨钉。

“好身手，好眼力。”灰衣人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讶异，“没想到在这北冥荒原，还能遇到阁下这样的高手。在下‘影枭’，并无恶意，只是途经此地。”

李莲花打量着他，从此人身上，他感受到一股内敛的杀气和不弱的内力修为，绝非寻常马匪，更像是……职业杀手或者探子。

“途经？”李莲花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用淬毒透骨钉打招呼的方式，倒是别致。”

影枭干笑两声：“误会，方才见兄弟身手不凡，一时技痒，想试试深浅而已。这些蠢货冲撞了阁下，死有余辜。”他目光扫过地上动弹不得的马匪，眼中毫无波澜。

“试过了？那现在可以说明来意了。”李莲花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影枭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权衡。眼前这青袍人给他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深不可测。他拱了拱手：“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在下确实是为打听一件事而来。阁下几位从西北方向而来，可曾听过‘昆仑异象’、‘星核’之类的传闻？或者，见过什么形迹可疑的、西域或中原打扮的高手队伍？”

昆仑异象？星核？李莲花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荒原苦寒，只为求生，不曾听闻什么异象。至于高手，除了阁下和这群废物，并未遇见旁人。”

影枭紧紧盯着李莲花的眼睛，似乎想从中看出破绽，但李莲花眼神古井无波。半晌，影枭才收回目光，笑道：“既如此，那便打扰了。这些废物，就留给阁下处置吧。”说罢，他身形一晃，已退入黑暗中，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身法极快。

方多病走到门口，确认人已走远，才低声道：“莲花，这家伙是什么人？他好像在打听昆仑墟的事！”

李莲花眼神深邃：“不是幽冥府的人，气息不对。但绝非善类。看来，昆仑墟的动静，已经引起了不少势力的注意。中原的水，比我们想象的更浑。”

他转身，看着地上那些惊恐的马匪，指尖弹出几缕指风，解了他们的穴道。

“滚。若再为恶，定斩不饶。”

马匪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逃了出去，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了。

屋内重归寂静。篝火已熄，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破窗洒落。

“收拾一下，天亮出发。”李莲花沉声道，“镇北城，恐怕不会太平静了。”

重返中原的第一站，便已暗流涌动。前路，注定步步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