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之天下局 第14章 追踪千里

西南的深山，与中原景致迥异。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如怪蟒缠绕，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质层，踩上去软绵绵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木腥气和湿漉漉的雾霭。

李莲花走在最前，脸色比前几日更差了些，唇上的紫气并未完全褪去。那弩箭之毒如附骨之疽，虽被他用精纯内力强行压制，但连日跋涉，无法静心祛毒，毒素仍在缓慢侵蚀着他的经脉。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但跟在后面的苏文清和阿箬都能看出，他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苏文清咬着牙，努力跟上步伐，他武功低微，走这种山路更是吃力，双腿如同灌了铅，但他一声不吭，只是时不时担忧地看向李莲花微微佝偻的背影。阿箬情况稍好，毕竟是苗家女，习惯山野，但连日惊吓和奔波，也让她的俏脸失去了血色，显得憔悴不堪。

三人沉默地穿行在几乎无路的原始丛林中，只听得见彼此粗重的喘息和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李莲花手中紧握着那幅从青莲令上拓印下来的地图，不时抬头辨认着方向。地图极其抽象，只有大致的地貌特征和那条蜿蜒指向雾锁峰的隐秘路径。

“李先生，歇……歇一会儿吧。”苏文清终于忍不住，气喘吁吁地开口。他看到李莲花按在左肩伤口处的手指，指节已经用力到发白。

李莲花停下脚步，靠在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榕树的气根上，微微喘息。他没有逞强，点了点头：“歇一刻钟。阿箬，看看附近有没有‘七叶星蕨’和‘蛇舌草’。”

这是他需要的解毒草药。

阿箬连忙点头，浅褐色的眼睛仔细地在周围潮湿的岩壁和树根处搜寻起来。她对山中的草药似乎有种天生的敏锐。

苏文清赶紧拿出水囊递给李莲花。李莲花接过，喝了一小口，便闭上眼，暗自调息，与体内的毒素抗争。

丛林里并不安静，虫鸣鸟叫，远处还隐约传来不知名野兽的低嚎，每一种声音都让人神经紧绷。自从方多病离开后，他们虽然再未遇到成建制的追杀，但那如影随形的窥视感，却从未消失。仿佛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冷冷地注视着他们这三只艰难前行的猎物。

“李先生，”苏文清压低声音，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方大人他……不会有事吧？”

李莲花睁开眼，望向黑风寨的方向，目光深邃：“他不会有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他了解方多病，那小子看着跳脱，实则机敏过人，更有刑堂身份护体，只要不是遇到不死不休的死士，周旋脱身的可能性很大。

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黑煞门副门主最后那诡异的撤退，以及这沿途过于“平静”的追踪。对方似乎在刻意保持着一种距离，既不逼得太紧，也不让他们脱离视线。这种感觉，不像追杀，更像……驱赶。

对方是想把他们赶向某个特定的地方？雾锁峰？那里究竟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找到了！”阿箬惊喜的声音传来，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几株叶片奇特的草药跑回来，“李先生，您看是不是这个？”

李莲花接过草药，仔细辨认，点了点头：“是七叶星蕨，年份差了些，但也能用。蛇舌草没找到吗？”

阿箬沮丧地摇头：“这附近没有。”

“无妨，有一样也好。”李莲花将草药嚼碎，敷在肩胛的伤口上，一股清凉之意暂时压下了火辣辣的痛楚和麻痒。他需要一处安全僻静的地方，才能彻底运功逼毒。

休息片刻，三人继续上路。越往深处走，雾气越浓，能见度有时不足十丈。地图的指引也变得更加模糊，很多时候需要依靠李莲花对山川地势的惊人直觉来判断方向。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按照地图指示，找到了一条隐藏在瀑布后的狭窄山缝。穿过仅容一人侧身而过的山缝，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小小的山谷。谷中有溪流潺潺，草木丰茂，与外面险恶的丛林判若两个世界。

“今晚就在这里歇息。”李莲花仔细检查了山谷，确认没有大型野兽和危险的虫蛇，终于松了口气。这里易守难攻，是难得的休整之地。

苏文清和阿箬早已筋疲力尽，几乎瘫坐在地上。

李莲花让两人去溪边取水，自己则在山谷避风处清理出一块空地，又找来干燥的树枝，这次终于顺利升起了篝火。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带来了久违的暖意和光亮，也驱散了几分山林夜的寒意和心中的不安。

李莲花盘膝坐在火边，吞下最后一颗解毒丹，开始全力运功逼毒。这一次，他必须将毒素彻底清除，否则接下来的路，他可能撑不到雾锁峰。

苏文清和阿箬不敢打扰，默默地烤着干粮，照顾着马匹（他们在一处废弃猎户小屋用银两换了两匹瘦弱的山地马代步），时不时担忧地看一眼入定的李莲花。

夜色渐深，山谷中只剩下篝火的噼啪声和溪流的潺潺水声。李莲花头顶冒出缕缕白气，脸色在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那抹萦绕不散的紫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变淡。

然而，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一直安静趴在李莲花脚边假寐的狐狸精，突然竖起了耳朵，喉咙里发出极其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呜咽声。

几乎同时，山谷入口处的方向，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野兽发出的——枝叶被踩断的声响！

有人来了！

苏文清和阿箬吓得瞬间僵住，惊恐地望向漆黑的谷口。

李莲花也猛地睁开了眼睛，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他体内的毒素正逼到关键时刻，此刻最忌打扰！

追踪千里，危机，终究还是如影随形地到了这最后的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