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孟广义等人被那台划时代的探地雷达深深震撼,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牢牢掌控在掌心,进退失据的几乎同一时刻。
在千里之外,中国的政治与文化心脏,北京。
一场失败的追猎,正在一间毫不起眼的、位于南城某个小胡同深处的宾馆房间里,进行着压抑的复盘。
房间里的空气,浑浊得仿佛能用刀切开。廉价香烟的辛辣烟雾与窗外倒灌进来的、夹杂着煤烟味的初夏空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黏稠感。房间里的陈设简单到堪称简陋,两张吱嘎作响的单人铁床,一个掉漆的床头柜,墙壁上还残留着上一位住客拍死蚊子后留下的暗红色血迹。
然而,就是在这般落魄的环境中,那个坐在床边、姿态悠闲的男人,身上却散发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令人心悸的掌控感。
他约莫四十岁出头,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干净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卷到了手肘。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温文尔雅的大学教师,或者某个机关单位里不得志的文职干部。可若是仔细观察,便能从他那双镜片之后、偶尔闪过的、如同鹰隼般锐利的阴鸷眼神中,窥见其斯文外表下,所掩藏的森森寒意。
他,便是南派“过江龙”手下最得力的军师,以工于心计、手段狠辣而闻名的“笑面狐”——李三。
此刻,一个身材壮硕、脸上带着一道新添划痕的彪形大汉,正垂着头,恭恭敬敬地站在李三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三哥,”大汉的声音带着一丝懊恼和不甘,“我们……我们跟丢了。”
李三没有说话,只是用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燃烧了半截的“红塔山”香烟,目光平静地看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大汉咽了口唾沫,继续汇报道:“孟广义那两个伙计,太他妈的滑了!一个开车的胖子,一个闷声不吭的石头脸,就开着那辆破伏尔加,硬是把我们两辆车,从北京一路引到了河北保定地界。他们专挑那些国道、省道交错的复杂岔路口走,天一黑,在一个没有任何监控的大十字路口,一个虚晃,我们就彻底跟丢了。等我们反应过来,他们早没影了。”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大汉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知道三哥的脾气,越是平静,就代表着他心中的怒火,燃烧得越是旺盛。
许久,李三才缓缓地转过头,脸上非但没有怒气,反而露出了一丝玩味的、冰冷的笑容。他将那已经燃到尽头的烟头,在那个装满了烟蒂的玻璃烟灰缸里,用力地、慢慢地,碾成了碎片。
“呵呵……老龙头,不愧是北派仅存的招牌,果然还是有几分当年的风采。”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的笑意,“跟我们玩金蝉脱壳,声东击西。看来,他不仅知道我们来了,还准确地猜到了,我们会从北京这条线上堵他。”
他抬起眼皮,那双阴鸷的眼睛瞥了一眼紧张的大汉,淡淡地说道:“这不怪你们。能在平原上,用一辆破车甩掉两条尾巴,这是司机的本事,也是背后指挥者的本事。看来,消息没有错,孟广义确实拿到了那份图,否则,他不至于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跟我们玩命。”
听到这句话,大汉才如蒙大赦,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李三缓缓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踱了两步,金丝眼镜的镜片上,反射着窗外惨白的光。
“既然,地面上的车马,已经追不上这条狡猾的老狐狸了……”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愈发浓郁,“那……我们就用‘地下’的网,去把他捞出来。”
听到“地下的网”这四个字,那彪形大汉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
李三没有再理会他,而是走到床头,从他那个人造革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个用牛皮纸包裹着的、厚厚的方块。
他拉开房门,对着门外走廊的阴影处,轻轻地拍了拍手。
几乎是瞬间,一个身影,就如同从阴影中渗透出来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门口。
那是一个身材极其矮小、相貌普通到让人看过一眼就会忘记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褂子,弓着背,低着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卑微而又警惕的气息,仿佛随时准备着重新消失在任何一处人群或是阴影之中。
李三将那沓用牛皮纸包着的钱,随手抛给了那个小个子。
小个子精准地接住,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没有去看来路,只是用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等待着指令。
“去一趟‘鸽子市’。”李三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所谓的“鸽子市”,并非一个真实存在的市场,而是南派江湖黑话,它指的是一个由遍布全国各地的乞丐、流浪汉、小偷、扒手、收破烂的、以及各种社会底层边缘人物所构成的,一个庞大、隐秘而又高效的情报网络。这些人,就像城市的鸽子,无处不在,毫不起眼,却能看到、听到所有发生在阳光之下与阴暗角落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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