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金先生在他对面落座的那一刻,孟广义便知道,今天这场所谓的“茶局”,绝不会是一场简单的商业谈判。那两个如同铁塔般矗立在他身后的保镖,就像是两尊沉默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门神,将这方小小的卡座,与外界那个和平有序的世界,彻底隔绝成了一个独立的、由金先生全权掌控的领域。
茶香袅袅,是顶级的雨前龙井,香气清冽,沁人心脾。然而,在这方寸之地,就连这清雅的茶香,似乎也沾染上了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气息。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粒尘埃都悬停在半空中,紧张地观察着这场即将爆发的、无声的战争。
按照事先的部署,梁胖子,这位团队里的“首席外交官”,努力地将自己肥胖的身躯往前挪了挪,脸上挤出了一个他自认为最真诚、最热情的笑容,主动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哎呀,金先生,您可真是太客气了!能跟您这样的大老板在这么气派的地方喝茶,真是我们兄弟的荣幸啊!”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提起茶壶,姿态谦卑地为金先生添上茶水,“不瞒您说,我跟着我们孟先生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您这么年轻有为,还这么有实力的大藏家!您之前托我打听的那件西周凤爵,我们可是一直都给您在圈子里留意着呢……”
他试图按照既定剧本,打着哈哈,用一套江湖上常见的商业吹捧和试探,将话题引向普通的、可以讨价还价的古董生意上。只要能把对方的注意力集中在“价钱”和“交易”上,他们就还有周旋的余地,还有掌握主动权的一线希望。
然而,他那套在潘家园和琉璃厂无往不利的江湖话术,在今天,却显得如此的苍白而可笑。
金先生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地撇了撇浮沫。他脸上依旧带着那种温和的、学者般的微笑,但说出的话,却像一把冰冷的、锋利无比的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切断了梁胖子所有的表演。
“梁老板,”他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我们,还是省点时间吧。”
一句话,让梁胖子所有的笑容,都僵在了那张肥硕的脸上。他端着茶壶的手,悬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到了极点。
金先生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将目光,越过袅袅的茶烟,直直地投向了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孟广义。
他那双隐藏在金边镜片后的眼睛,清澈而明亮,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的锐利。
“孟先生”他微笑着,语气平和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我知你‘北派老龙头’之名,也敬重你在‘老炮儿’这一行里几十年的资历。所以,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我这次亲自从香港飞来西安,只为一件事。”
他将茶杯轻轻放下,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如同钟磬般的声响,也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孟广义、梁胖子和林岳的心上。
“为了那份,你们从前清贝勒载濂的墓里,取出来的那份丝帛地图。”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毫无征兆的晴天霹雳,在三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梁胖子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立刻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之前所有的侥幸和伪装,在这一刻,被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击得粉碎!对方不仅知道他们拿到了东西,甚至连东西的出处——那个他们费尽心机才找到的、极其隐秘的载濂墓,都了如指掌!
林岳的心,更是如同沉入了冰窟。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被冻结了。他原以为他们的行动天衣无缝,却没想到,从头到尾,他们都像是在玻璃房里表演的小丑,每一个动作,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而孟广义,这位一生纵横江湖、无论面对何种险境都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北派“把头”,他那只端着茶杯的手,也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杯中的茶水,荡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他一生之中,从未有过如此被动,如此**地被人看穿底牌的时刻!
然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金先生似乎非常满意他们三人的反应,他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但那笑意里,却不带半分暖意,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一切的玩味。
“哦,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孟先生,我也就不瞒你了。你们用来打开那个紫檀木暗格的那对‘子母扣’龙凤纹玉佩,其实,是我金家的祖传之物。”
他慢条斯理地,如同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历史故事。
“大约在一百年前,我家中出了一个叛徒,他偷走了这对玉佩,以及与之相关的秘密,叛逃到了内地。这百年来,这对玉佩在乱世中几经周转,最后,不知怎么的,落到了那位倒霉的载濂贝勒爷手里,被他当成普通的陪葬品,带进了棺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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