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的快艇消失在了茫茫的晨雾之中,海面再次恢复了它亘古不变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场电光石火、生死一线的刺杀从未发生过。渔船上的马达发出单调而有节奏的“突突”声,载着两个沉默的男人,缓缓地向着沙门村的方向驶去。
然而,船上的气氛,却比刚才面对刺客时还要凝重百倍。
林岳走到船舱边,握住那支依旧钉在木板上的鱼枪箭尾,手臂肌肉虬结,猛地一发力,伴随着“吱嘎”一声令人牙酸的木头撕裂声,将整支钢箭从船板里硬生生拔了出来。
他将钢箭拿到眼前,只见那三棱的箭头上,淬着一层幽蓝色的诡异光泽,在晨光中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毫无疑问,这上面喂了剧毒,一旦破皮见血,恐怕神仙难救。
他拿着这支致命的“毒刺”,一步步走到了正在船尾摇橹的老旱烟面前。老人依旧佝偻着背,专注地操控着船舵,仿佛已经将刚才的惊险瞬间抛诸脑后。
“老爷子。”林岳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听不出喜怒,“这把子力气,这撒网当武器的手法,可不像一个风里来浪里去,靠天吃饭的普通渔民能有的。”
他的眼神如同淬火的刀锋,锐利地盯着老人那被岁月和海风刻满沟壑的侧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老旱烟没有回头看他,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那片白茫茫的雾气,嘴里叼着那根熄灭了的旱烟袋,声音沙哑地回应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该知道,这片海,从今天起,不干净了。”
他试图避开这个话题,将林岳的注意力引向迫在眉睫的危机。但在经历过如此多的背叛与算计之后,林岳绝不允许自己的身边,再存在任何无法掌控的未知因素。
“孙先生把我交给您,说您是他最信任的人,我相信他。”林岳的语气依旧平缓,但他将手中的鱼枪轻轻地放在了身旁的船舷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继续说道,“我师父孟广义如今生死未卜,按照我们北派的规矩,他倒下,我就是临时的‘把头’。作为‘把头’,我有权,也有责任,知道我身边每一个人的底细。老爷子,这是规矩。”
这番话,他说的句句在理,不卑不亢。既表达了对老人的尊重,又亮出了自己不容置疑的“把头”身份和威严。他很清楚,对付老旱烟这种老江湖,一味的逼问和威胁是没用的,只有用他们都懂的、刻在骨子里的“规矩”去压他,才有可能撬开他的嘴。
果然,在听到“把头”和“规矩”这两个词后,老旱烟摇橹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
他沉默了。
渔船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随着海流缓缓地打着转。周围是无边无际的浓雾,安静得只能听到海水轻轻拍打船舷的“哗哗”声,以及林岳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过了许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老旱烟终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那口气,仿佛积郁了他二十多年的孤独与隐忍。
他将船舵固定好,任由小船漂流,然后操控着渔船,拐了个弯,驶向了一片平时渔民们都会绕道而行的、布满了嶙峋黑色礁石的僻静海域。
当船最终停在一块形如卧虎的巨大礁石旁边后,他才缓缓地转过身,第一次正眼看向林岳。那双浑浊的眼眸里,此刻竟是清澈无比,带着一种看透了世事的沧桑与平静。
他从自己那件满是油污和鱼腥味的粗布褂子最贴身的内袋里,极为郑重地掏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小方块,递给了林岳。
林岳接过来,入手沉甸甸的。他解开外面缠绕的细麻绳,一层层地剥开那因为常年贴身存放而变得柔软的油布。
当里面的东西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时,林岳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一块令牌。一块用生铁铸造的、巴掌大小的令牌。令牌的形制与孟广义那枚青铜质地的“发丘印”几乎一模一样,正面同样是北斗七星的图案,但背面却不是“天官赐福”,而是刻着两个古朴厚重的篆字——“卸岭”。
卸岭印!
“我本名不叫什么老旱烟,我姓赵,叫赵铁山。”老旱烟重新点上了他的烟袋,深深地吸了一口,在缭绕的烟雾中,开始了他迟到了二十多年的自白。
“我打小就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十几岁的时候饿得快死了,是常爷……也就是你们的师爷常万山,路过我们村,给了我半块饼子,救了我一条命。后来我就跟了他,常爷看我肯吃苦,就收下了我,教了我几天庄稼把式,练了把子力气。不过我天资愚钝,入不了内门,成不了真正的卸岭力士,充其量,也就算是个记名弟子。平日里,主要负责给师门跑跑腿、看看场子,干点外围的粗活。”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但林岳却能从那每一个字里,听出他对“常爷”那份深入骨髓的敬重和感激。
“当年,关中那趟‘唐陵大活’……”提到这几个字,赵铁山的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伤痛,“我这种小角色,是没资格跟着下去的。师父的规矩严,能力不到,下去就是送死。我的任务,就是和其他几个外围的师弟,守在外面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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