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皖北乡野那座废弃猪圈里弥漫着的、混合了**与绝望的温热腥臊气息截然不同,这里,是另一个维度的世界。
这是一间位于某座县城招待所顶层、被临时征用并彻底改造过的巨大套房。所有的窗户,都被厚重的黑色隔光板从内部完全封死,密不透风,将外界那个充满了烟火气的真实世界,彻底隔绝在外。房间内的中央空调,正开着极低的温度,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吹送着冰冷的、经过过滤的空气,让这里的体感温度,常年维持在一种足以让普通人感到不适的、如同深秋般的凉意之中。
房间的正中央,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得有些夸张的、精确到等高线的皖北、鲁南地区军用级地图。地图上,早已被各种颜色鲜艳的标记笔,画满了密密麻麻的、代表着路线、节点、以及各种战略意图的符号与线条,宛如一场正在进行中的、无声的沙盘战争。
地图之下,几台在当时堪称最顶尖的、拥有加密功能的短波电台,正发着“滋滋”的微弱电流声。旁边,几台苹果公司出品的早期个人电脑,那单色的显示器屏幕上,正不断闪烁刷新着由无数代码和字符组成的、幽绿色的数据流。
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身着一套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深灰色西装、气质儒雅斯文得仿佛大学教授的中年男人,正背着双手,静静地伫立在这幅巨大的地图之前。他的身形不算高大,甚至有些偏瘦,但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整个房间里那种冰冷而又高效的压抑气场,便仿佛都是由他这个中心点,无声地散发出来的。
他,就是此次负责整个追捕行动的总指挥,一个在金先生的核心圈子里,只拥有一个代号的神秘人物——“钟表匠”。
在他的身后,几个穿着统一黑色作训服、神情精悍、动作利落的下属,正在各自的岗位前,紧张而又有序地接收、记录、并整理着从一张无形的大网中,源源不断汇集而来的海量情报。
“嘀……嘀嘀……”
一台短波电台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呼叫声。一个负责通讯的下属立刻戴上耳机,在飞快地记录了几句之后,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了“钟表匠”的身后,用一种不带任何感**彩的、标准化的声音汇报道:
“报告‘钟表匠’,‘路网’系统刚刚传回的最终确认信息。代号‘诱饵’的那辆解放牌卡车,于昨夜二十三点零七分,出现在了皖西的霍邱县城内。我们在当地的‘触角’已经确认过,司机仅有一人,车厢内除了煤炭,已经没有任何目标人物。根据时间、路程和司机的口供综合判断,我们……已经彻底失去了目标的踪迹。”
这个消息,意味着之前那张耗费了巨大资源、遍布整个国道系统的“天罗地网”,已经宣告彻底失败。
然而,听到这个堪称重大失利的消息,“钟表匠”的脸上,却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没有愤怒,没有失望,甚至连一丝意外都没有。他就仿佛一个刚刚得知自己手表上的秒针,精准地走过了下一格的、真正的钟表匠人,平静得令人心悸。
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身,那双隐藏在金丝镜片之后的、深邃的眼睛,扫了一眼刚刚汇报的下属,然后迈着一种如同用圆规画出来般精准的、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到了那张巨大的地图前。
他从桌上的笔筒里,拿起了一支红色的记号笔。
一场只存在于他脑海中的、对于猎物逃亡轨迹的“沙盘推演”,正式开始。
“第一步,声东击西。”
他手中的红色记号笔,在地图上所有通往西边安徽腹地的交通要道上,轻轻地、一一画上了几个鲜红的“×”。
他的声音,平静而又清晰,仿佛不是在分析一场刚刚发生的追逃,而是在复盘一局早已结束的、无关紧要的棋局。
“在那个小镇上,通过当地的‘牙人’,刻意散布出他们要带着重伤员,向西逃窜,去寻找某个隐居‘神医’的假消息。这一枪,虚晃得很有迷惑性,成功地调动了官方和我们外围大部分的注意力。这说明,他们的真正目的地,从一开始,就不是西方,而是恰恰相反的……东方。”
说完,他握着笔,走到了地图上,那个林岳他们最初离开国道的岔路口,用笔尖,在那里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红色的圆圈。
“第二步,脱离主网。”
“在发现我们在国道沿线布下的‘眼睛’之后,他们没有丝毫的犹豫和侥幸,立刻就做出了脱离主干道的决定。这个反应速度非常快,决策下达得也极其果断。这证明,他们的团队里,有一个具备极高反侦察意识和决断力的核心人物。”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辆“诱饵”卡车最终出现的霍邱县城,和他画圈的那个岔路口之间。他用笔,在这两个点之间,画出了一条长长的、代表着推测的红色虚线。
“第三步,金蝉脱壳。”
“利用乡间小路的视觉盲区,安排接应车辆,在两车并排行驶的过程中,完成高难度的移动换乘。这种手法,非常专业,也非常冒险,是只有那些常年在刀口上舔血的老江湖,才会使用的极端手段。但这种手段,最大的前提,是必须要有事先安排好的、绝对可靠的接应。这再次说明,他们在当地,有自己的‘线人’,那个牲口市场的‘牙人’,就是他们的关键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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