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胖子啐在掌心的唾沫,代表着一种近乎原始的、面对未知挑战的仪式感。他没有丝毫的犹豫,那双肥硕但异常有力的手紧紧攥住了那根从天而降的、冰冷而又坚实的铁索。脚尖在石棺边缘用力一蹬,他那庞大的身躯便如同猿猴一般,极其灵巧地顺着铁索,迅速地向上攀爬而去。
他第一个消失在了那个黑黝黝的洞口之中。
片刻之后,铁索轻轻晃动了三下——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表示“上方安全”的信号。
林岳立刻开始组织撤离。他与陈晴合力,用背包里的绳索将昏迷的孟广义和“引路人”牢牢地固定在自己和孙先生的背上。这项工作极其艰难,不仅需要巨大的体力,更需要极度的平衡感。
当所有人都顺着铁索,依次钻入那个狭窄的通风口后,他们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条由巨大的青石板砌成的、仅容一人匍匐前行的狭窄管道之中。管道里堆积着厚厚的、不知沉淀了多少个世纪的灰尘,每一次呼吸,都会呛起一阵令人窒息的粉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了泥土腥味与霉菌腐烂气息的味道,但在这股味道的尽头,却又能隐隐嗅到一丝属于植物和新鲜土壤的、带着湿润水汽的芬芳。
更重要的是,从管道的深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一些他们已经久违了的声音。
那不是水滴声,不是风声,也不是机关运转的轰鸣声,而是鸡鸣狗叫!
这充满着尘世烟火气息的声音,对于此刻的他们而言,不亚于最动听的天籁!
“快!出口就在前面!”
梁胖子压抑着兴奋的声音从最前方传来。他如同一个开路的推土机,用身体奋力地向前拱着。终于,在爬行了大约几十米后,他的头顶触碰到了一块冰凉而又粗糙的障碍物。他用尽全力向上猛地一推,一块盖在出口处的、早已长满了厚厚青苔的沉重石板,被“轰隆”一声推到了一旁。
在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变了。
刺眼到近乎于暴力的阳光,如同决堤的金色洪水,毫无征兆地、疯狂地涌入了这条亘古黑暗的管道,让所有人的眼睛都瞬间刺痛,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紧接着,一股混杂着无数信息的、嘈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人间声浪,也如同潮水般灌满了他们的耳朵——那是小贩高亢的叫卖声,是孩童肆无忌惮的哭闹声,是三轮车那“叮铃铃”的清脆铃声,是远处拖拉机那“突突突”的沉闷轰鸣……
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刻,被这个鲜活的、充满了生命力的世界,粗暴地、彻底地唤醒了!
他们,出来了!
梁胖子第一个从那个黑洞洞的出口爬了出来,紧接着是林岳、陈晴和孙先生。他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那片禁锢了他们太久的黑暗。出口的位置极其隐蔽,位于一个小镇边缘、一座早已倾颓废弃的、只剩下半堵残墙的土地庙的后墙根下,被一人多高的杂草完美地遮挡着。
他们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那充满了尘土和牲畜粪便味道的、却又无比真实的新鲜空气,每一个肺泡都在为这久违的自由而疯狂地颤抖。
然而,当他们那被阳光刺痛的双眼终于慢慢适应了光亮,当他们看清了眼前这个“人间”之后,短暂的狂喜便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刻的、恍如隔世的茫然与震惊。
脚下是未经硬化的、被雨水和车轮碾压得坑坑洼洼的泥泞土路;头顶是如同蜘蛛网般杂乱无章、私搭乱建的电线,几只麻雀正毫无畏惧地停在上面叽叽喳喳;不远处,一个推着板车卖西瓜的小贩正扯着嗓子与顾客讨价还价;几个穿着开裆裤、浑身脏兮兮的孩童,正尖叫着追逐一只惊慌失措的大公鸡;空气中,弥漫着燃煤的烟味、油炸食品的香味、以及牲畜粪便和生活垃圾混合在一起的、复杂而又刺鼻的气味。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生机,却又显得粗糙、混乱、毫无秩序。
而比这环境更让他们感到震惊的,是他们自己的模样。
当林岳低下头,看到自己在旁边一个浑浊水洼里的倒影时,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们身上的衣服,早已在连番的战斗和水淹火烤中,变成了一堆看不出本来颜色、勉强能蔽体的破布条子。那上面不仅沾满了已经干涸发硬的黑色泥污,还浸染着斑驳的、早已变成暗褐色的血迹,以及孙先生为孟广义敷药时蹭上的、散发着怪味的药泥。每个人的头发,都像是被野兽啃噬过的鸟窝,被汗水和污垢纠结成了一缕缕的硬块。脸上、手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布满了被碎石和机关划出的、深浅不一的伤痕。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眼神。
那是一种久处黑暗与绝境之后,才会拥有的、混合了极度疲惫、茫然、以及一丝尚未褪去的、如同野兽般的警惕与凶狠的眼神。
更别提,在他们中间,还用简易的担架抬着两个“活死人”——一个脸色惨白、昏迷不醒的孟广义,一个双眼紧闭、神志不清的“引路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