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被东方天际那一抹逐渐浮现的、如同鱼肚白般的微光悄然稀释。
黎明将至。
龙门东山的山顶,那座曾经金碧辉煌、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宾馆废墟,像一头在搏斗中力竭而亡的远古巨兽,无声地匍匐在山巅之上。所有的枪声、爆炸声和嘶吼声,都早已被沉沉的夜幕所吞噬,再没有任何动静从那片焦黑的废墟中传出。
山下,由武警和特警组成的、代号为“铁钳”的包围圈,依旧如同一道钢铁长城般水泄不通。每一个上山的路口,每一条可能下山的小道,甚至每一处地势稍缓的山坡,都被探照灯的强光和黑洞洞的枪口牢牢封锁。
然而,一夜过去了,这张天罗地网,却连一只兔子都没有捕捉到。
临时搭建的联合指挥车里,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的柏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味和喝剩下的、早已冰凉的速溶咖啡的苦涩味道。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一丝无法掩饰的焦躁。
“头儿……”
雷正国最得力的徒弟,年轻的刑侦支队长小王,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指了指山顶的方向,声音有些沙哑:“从最后那声爆炸到现在,已经快三个小时了,山上一点动静都没有。探路的无人机也只能看到一片废墟……您说,会不会是两拨人火并,最后……都同归于尽死在里面了?”
他顿了顿,试探性地问道:“我们是不是可以组织一支队伍,准备上山清场了?”
这是一个合乎逻辑的、最有可能的推断。在那样猛烈的交火和爆炸之后,被困在山顶那座“孤岛”上的匪徒,除了被消灭或自相残杀,似乎并没有第三种可能。
然而,雷正国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纵横,如同被岁月雕刻出的地图。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视线从那片死寂的山顶收回,双眼如同鹰隼般,死死地盯住了摊在桌子上的那张一比五千的军事地形图。
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他的直觉,那个从警二十多年、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近乎野兽般的第六感,像一根看不见的、带着倒刺的鱼线,在他的心里反复拉扯,带来一阵阵尖锐的不安。
同归于尽?孟广义那种人,会这么容易就和人同归于尽吗?
雷正国的脑海里,飞速闪过关于这个对手的所有卷宗资料。北派“卸岭”一脉的当代“把头”,一个将盗墓这门古老行当玩出了现代犯罪艺术感的男人。他狡猾如狐,狠辣如狼,却又有着超乎常人的缜密与谨慎。从他以往的案底来看,这个男人每一次行动,都会给自己留下不止一条后路。
他就像一条最老道的泥鳅,无论你把渔网收得多紧,他总能从你意想不到的缝隙里溜走。
这样一个把“求生”刻在骨子里的枭雄,会选择困守山顶,和另一拨人死磕到底?雷正国不信。他绝不相信。
那么,如果他还活着,他会从哪里逃?
雷正国的手指,如同探路的工兵,缓缓地在巨大的地图上移动。他掠过那些被红笔标示出的、已经被彻底封锁的道路,掠过那些被判断为“可能突破”而加强了兵力的山谷,最终,他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牢牢地锁定在了龙门东山背面的那一小片区域。
在那片区域,代表着地形高度的等高线,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密密麻麻地挤压在一起,形成了如同刀削斧劈般的纹路。
那里,是几乎与地面呈九十度角的垂直悬崖,下方,就是水流湍急、深不见底的伊河。
在所有人的作战预案里,这个地方都被用一个鲜红的叉号标记着,旁边标注着两个醒目的大字——“绝路”。它被理所当然地视为一道无法逾越的、最可靠的天然屏障。
然而,雷正国的心,却在看到这片“绝路”的瞬间,猛地狂跳起来。
他的耳边,仿佛回响起那些陈旧卷宗里,关于北派盗墓贼种种近乎神话的记载——飞檐走壁,倒悬下索,于万丈深渊如履平地……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挣脱了囚笼的猛兽,在他的脑海中轰然成形: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里是绝路。但对于孟广义这种人呢……?”
“如果他要逃,这张‘铁钳’大网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漏洞,是不是恰恰就是这个被我们所有人都忽略的、所谓的‘绝路’?!”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便如同燎原的野火,再也无法被扑灭!
他要做的不是围捕,而是“共情”。他必须抛弃所有常规的战术思维,尝试着去理解他的对手,与那头狡猾的狐狸站在同一个思维的荒原上,用他的逻辑去思考。
如果我是孟广义,我会怎么做?
答案,几乎是瞬间就跳了出来——置之死地而后生!
雷正国猛地站了起来,指挥车里狭小的空间因为他这突兀的动作而显得更加拥挤。他那双因为熬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迸射出一种猎人终于发现猎物踪迹时的、执拗而疯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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