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把头 第131章 风声

孟广义那石破天惊的计划，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在每个人心中都激起了滔天巨浪。但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一种近乎疯狂的期待感，便悄然占据了上风。他们都是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骨子里就流淌着冒险的血液。与其被动地等待未知的危险降临，不如主动出击，将整个洛阳的浑水彻底搅动起来，在混乱中寻找那一线生机。

计划的第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落在了团队里的“外交官”——梁胖子的肩上。

当天清晨，就在林岳、陈晴和石头还在消化那庞杂的信息并按照孟广义的吩咐开始各自准备时，梁胖子已经摇身一变，完成了他的角色转换。

他脱下了那身便于行动的夹克衫，换上了一件略显油腻的皮马甲，里面套着一件的确良白衬衫，脖子上挂着一串成色一般的蜜蜡珠子，手腕上戴着一块明晃晃的假金表。他原本略显精明的眼神，此刻变得有些虚浮和游离，配上他那标志性的弥勒佛般的笑容，活脱脱一个刚从南方发了点小财，跑到中原古都来“淘宝捡漏”的外地小老板形象。

他的第一个舞台，选在了洛阳当地一个自发形成的、极具生活气息的文玩地摊市场。这个市场位于青年宫广场的边缘，每天天不亮就开始热闹起来，卖什么的都有。有正儿八经摆摊卖古玩杂项的，有提着鸟笼子斗鸟遛鸟的，也有挎着篮子卖自家种的蔬菜瓜果的，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正是信息传播最理想的温床。

梁胖子并没有急于开口，他深谙“支锅”的精髓，就像煲一锅好汤，火候必须慢慢来。他先是在市场里不紧不慢地转悠了两圈，跟几个卖早点的摊主插科打诨，花了五毛钱买了两个滚烫的菜角，一边吃，一边跟人抱怨洛阳的天气太干燥。他那口带着点广东腔又夹杂着北方味儿的奇怪普通话，以及他那副人畜无害的富态模样，很快就让他融入了这片嘈杂的市井之中。

终于，他在一个卖旧钱币和各种杂项的老头摊位前蹲了下来。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戴着老花镜，正埋头整理一堆锈迹斑斑的铜钱。

“老师傅，生意好啊。”梁胖子笑呵呵地打着招呼，随手拿起几枚开元通宝翻看着。

“好啥呀，混口饭吃。”老头头也不抬，爱答不理地回了一句。

梁胖子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哎，看您这摊上的东西，都是老味道。我从广州那边过来，就喜欢淘换这些有年头的小玩意儿。不像我们那边，除了钱味儿，啥味儿都没有。”

这番话既捧了对方，又表明了自己的来历和“实力”，那老头这才抬起眼皮，从老花镜后面打量了梁胖子一眼：“外地来的老板？想看点啥？我这儿可没啥大东西。”

“嗨，大东西咱也玩不起。就图个乐嘛。”梁胖子将手里的铜钱放下，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分享秘密的口吻问道：“对了，老师傅，您在这洛阳城消息灵通，听说了没？就前几天，陕西那边，可是出了件天大的事儿啊。”

老头果然被勾起了兴趣，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哦？陕西？能有啥大事？”

“岐山！”梁胖子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神里带着一丝神秘和兴奋，“岐山那边一个藏了几千年的周家大墓，让北京来的一伙顶尖高手，悄无声息地给‘请’开了！听说场面大得很，里面的机关跟迷宫似的！”

在他们这个行当里，“请”字是黑话，意味着用非官方的手段进入古墓。梁胖子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既点出了地点，又抬高了“北派”的身份，显得可信度极高。

那老头果然来了精神，凑近了些问道：“真的假的？那可挖出啥宝贝了？周家的东西，那可都是国宝！”

“嗨，宝贝？”梁胖子脸上露出一副惋惜又带着点鄙夷的表情，“说起来邪门！那墓里头，金山银山倒是不少，可那些宝贝只要一出墓见了光，‘嘭’的一下，就全变成一捧黄土了。北京来的那伙人，折腾了半天，啥硬通货都没捞着，白忙活一场！”

这个细节是孟广义亲自设计的，也是整个谣言最精妙的核心。“墓中无重宝”，这个信息一放出去，就能有效地降低官方的警觉度。对于警察来说，没有造成文物的实际流失，案件的优先级和侦破力度自然就会下降。这既能保护团队自身，又能让这个消息在灰色地带里更加肆无忌惮地传播。

老头听得啧啧称奇：“还有这等怪事？那不是白跑一趟？”

“那倒也不是。”梁胖子的脸上再次露出神秘的笑容，这才是他真正要抛出的鱼钩，“硬通货虽然没拿到，但带头的那个‘把头’，在主棺里头，贴着墓主的心口窝，摸出来一样东西。一个信物！”

“信物？”

“对！一个青铜做的信物！”梁胖子的声音里充满了蛊惑，“据说，那玩意儿是当年周幽王兵败犬戎之前，悄悄留下的后手。那座岐山的大墓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宝藏，传说中能换来‘褒姒一笑’的富可敌国的宝藏，其实藏在另一个地方。而那个信物，就是指向那个终极宝藏的唯一地图！”

说完，梁胖子便不再多言，只是摇了摇头，装作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随便花了几块钱买了几枚品相普通的铜钱，便起身离开了。他知道，刚才那番话，已经像一颗种子，种进了这个老头的心里。不出半个小时，这个故事就会通过老头的嘴，传遍整个地摊市场。

离开青年宫，梁胖子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舞台”——一个以交易鸟类和花卉为主的鸽子市。在这里出没的，多是一些游手好闲的“老炮儿”和年轻力壮的小混混。对于这些人，梁胖子的话术又换了一套。

他找到一个正聚在一起抽烟打屁的年轻人，凑过去给每人散了一圈“红塔山”，然后用一种江湖大哥的口吻说道：“几位小兄弟，跟你们打听个事儿。听说最近洛阳城里不安生，北边来了个猛龙，是真的吗？”

那几个小混混看他出手大方，态度也变得热络起来：“大哥，你听谁说的？我们咋不知道。”

“嗨，我一个在西安道上混的朋友说的。说那伙人，在陕西干了票大的，发了大财，正愁手里的‘货’出不了手，准备来洛阳这边‘散散货’，找几个靠谱的本地朋友搭个线。我寻思着，这可是个发财的好机会啊！怎么，你们没听到一点风声？”

“散货”是销赃的黑话。这番话对这些渴望一夜暴富的小混令诱惑力是巨大的。他们立刻来了精神，缠着梁胖子打听更多的细节。梁胖子则故作高深，只透露出“北派”、“信物”、“大宝藏”这几个关键词，然后便借口有事，匆匆离去。他甚至不需要这些人相信，他只需要他们把这个“发财的机会”当成谈资，在他们的圈子里传播出去就够了。

一个上午的时间，梁胖子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演员，在洛阳城的各个角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对不同的人群，说着不同版本但核心完全一致的故事。

对那些假装卖货、实则为各路势力收集情报的“线人”，他说得最为玄乎，将“信物”描绘成与洛阳金村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宝贝虎符”，将“北派高手”塑造成算无遗策、能破神仙局的“老龙头”。

谣言的传播，就像滴入清水中的一滴墨汁，起初只是一个点，但很快便会通过水的自然流动，向四面八方扩散、渗透，最终染黑整杯水。

到了下午，当梁胖子走进一家位于老城区的旧茶馆时，他知道，是时候检验第一阶段的成果了。

这家茶馆是洛阳城里有名的信息集散地，茶客们看似在喝茶聊天，实则每一桌都在进行着情报的交换和交易。他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要了一壶最便宜的“高末”，然后便竖起了耳朵。

他刚喝了两口茶，就听到邻桌两个压低了声音正在交谈的茶客，清晰地提到了他最想听到的那几个字。

“哎，老李，你听说了吗？北派的‘老龙头’亲自出山了，带了个少年高手，前两天在陕西岐山那边，破了座几千年都没人敢动的神仙墓！”

“何止啊！我听我一个在青年宫摆摊的远房亲戚说，那墓里邪性得很，宝贝都拿不出来。但他们拿到一个宝贝虎符！据说，跟咱们洛阳金村有天大的关系！”

“真的假的？那南边来的那伙‘过江龙’，不是正在发疯一样找金村的图吗？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听到这里，梁胖子端起盖碗，轻轻撇去浮沫，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的、功成身退的微笑。

他知道，风，已经刮起来了。

他精心编织的这个谣言，已经在洛阳的地下世界里，开始了病毒式的传播和发酵。现在，他只需要耐心等待，等待这股风，吹进那条“过江龙”的耳朵里，也吹进那位深居简出、神秘莫测的九爷的院子里。

孟广义的计划，已经稳稳地落下了第一颗棋子。而这盘棋的下一步，将会被这股悄然刮起的风，引向何方？梁胖子不知道，但他知道，三天后的鬼市，必将因此而变得波澜壮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