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把头 第126章 废弃调车厂

当那两枚承载着入场资格的康熙通宝被梁胖子郑重地交到孟广义手中时，整个大杂院小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这不仅仅是两枚古老的铜钱，更是两把即将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门后是深渊还是宝藏，无人知晓。

夜色渐深，距离子时越来越近。最终的行动人选被迅速敲定。

“我必须亲自去一趟。”孟广义的语气不容置疑，他那双浑浊的老眼在昏暗的煤油灯下，闪烁着一种久违的、属于猎人的兴奋与警惕，“这种龙蛇混杂的场子，没有个能压得住阵脚的人不行。”

“小岳，”他的目光转向林岳，“你是我们的‘掌眼’，今晚能不能从那些只言片语和蛛丝马迹中找出线索，全靠你的知识和眼力。所以，你也必须去。”

“石头，”他最后看向那个沉默如山的身影，“你跟着我们，作为最后的保障。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

梁胖子和陈晴则被要求留守。梁胖子是他们与外界联系的唯一后备渠道，万一里面出了事，他需要立刻启动后备计划。而陈晴，她的技术在这种纯粹的江湖拼杀中毫无用武之地，让她涉险，既不理智，也非众人所愿。

出发前的准备工作在一种压抑的沉默中进行。三人不约而同地换上了最不起眼的深色外套，戴上了能遮住大半张脸的帽子和在九十年代末并不算太突兀的普通棉布口罩。这样的装扮，能让他们最大限度地融入鬼市那片无名的黑暗之中。

在临出门前，孟广义将其中一枚铜钱交给了林岳，然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叮嘱他：“小岳，记住老油条的话，也记住我的话。进了那个地方，多看，多听，但是，要管住自己的嘴。除非我给你眼色，让你开口，否则一个字都不要说。你的眼睛，就是我们今晚在这片鬼域里，唯一的、也是最大的武器。”

林岳郑重地点了点头，将那枚温热的铜钱紧紧攥在手心。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一种混杂着紧张、恐惧和强烈兴奋的复杂情绪，在他的胸腔里剧烈地翻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藏好的、那枚从周原古墓中带出来的青铜虎符，它的冰冷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踏入传说中的“鬼市”。他即将面对的，不再是古墓中沉睡的机关和幽魂，而是活生生的、由整个洛阳乃至中原地区最顶尖、最狡诈、最心狠手辣的“牛鬼蛇神”所构成的，一个活的地狱。

子时将至，月色如霜。

他们乘坐一辆毫不起眼的出租车，在距离东郊数里之外的地方就下了车，然后徒步穿过大片荒芜的田野，向着那片在夜色中如同史前巨兽骸骨般矗立的废弃铁路调车厂走去。

越是靠近，那股萧索、荒凉和阴森的气息就越是浓重。巨大的、锈迹斑斑的维修厂房，如同一座座沉默的钢铁坟墓，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巨大的、扭曲的阴影。一列列被遗弃的绿皮火车，静静地停在荒草丛生的铁轨上，破碎的车窗宛如一个个空洞的眼窝，无声地凝视着这片被时间遗忘的土地。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夜风吹过厂房顶棚破损的铁皮时，发出的“呜呜”的、如同鬼哭般的声响，在这片广阔而空寂的鬼域里回荡，让人不寒而栗。

根据老油条给出的信息，他们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厂区南侧，从一处破损的围墙缺口处，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一进入厂区，林岳立刻就感觉到，这里的气氛与外面截然不同。空气中仿佛多了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石头几乎是瞬间就进入了战斗状态，他无声地走在了最前面，如同一只在黑夜中捕猎的黑豹。他那宽阔的后背，给了跟在后面的林岳一种莫名的安全感。林岳注意到，石头的手一直看似随意地插在外套口袋里，但他知道，在那口袋之中，石头的指尖正紧紧地感受着那把军用匕首冰冷而坚硬的触感。他的步伐沉稳而轻盈，但全身的肌肉都已经完全绷紧，感官提升到了极致，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可能从黑暗中窜出的威胁。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这股压力的来源。

从围墙缺口开始，几乎每隔几十米的距离，在那些废弃车厢的阴影里，或者生锈的信号塔下，都如同雕像般站立着几个抱着手臂、眼神不善的汉子。他们不交谈，不走动，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从他们身旁经过的黑影。

这些人，无疑就是梁胖子口中，由南派李三布下的“哨兵”。他们不像普通的混混，身上没有那种咋咋呼呼的流氓气，反而透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冷酷和专业。林岳甚至看到，在远处一个制高点上，似乎有反光一闪而过，那极有可能是望远镜的镜片。

南派对今晚的鬼市，显然是志在必得，并且已经将这里打造成了一个戒备森严的堡垒。

孟广义带着他们，目不斜视，步履沉稳地穿过了这片由哨兵组成的无形防线。他们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看来，只要持有“请柬”，在进入核心区域之前，这些哨兵并不会主动盘查。

在穿过两列巨大的废弃火车车厢所形成的狭窄通道后，他们的眼前豁然开朗。前方，就是整个调车厂最大的主维修厂房，也是今晚鬼市真正的举办地。

然而，在进入厂房之前，还有最后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关卡。

就在主厂房那如同巨兽之口般的巨大入口前的阴影下，摆着两张破旧的长条桌。桌子后面，坐着几个全身笼罩在黑衣之中的人，他们的脸完全隐藏在帽檐和阴影里，看不真切。唯一的光源，是桌子上摆着的一盏散发着昏黄光芒的老式马灯。

所有想要进入鬼市的人，都必须在这里排成一列，接受最后的“验帖”。

队伍并不长，但前进的速度却异常缓慢。每一个排队的人都像孟广义他们一样，戴着帽子或口罩，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彼此之间保持着安全的距离，整个队伍里没有一丝交谈声，只有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孟广义三人默不作声地排在了队伍的末尾。

林岳站在孟广义身后，心脏“怦怦”直跳。他看着前面那些同样笼罩在黑暗中的身影，心中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这些人里，可能有家财万贯的收藏家，也可能有刚从坟里爬出来的盗墓贼，可能有道貌岸然的教授，也可能有双手沾满鲜血的逃犯。在鬼市这个特殊的熔炉里，所有人的身份都被剥离，只剩下最原始的**和交易。

就在这时，排在他们前面的一个瘦高个男人走到了桌前。他似乎有些紧张，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铜钱，递了过去。

桌后一个黑衣人伸出手，接过铜钱。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将铜钱拿到那盏马灯前，借着昏暗的灯光，侧着头，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看得极其认真，时而看看铜钱的包浆，时而用指甲轻轻地在铜钱的边缘划过，似乎在感受那里的磨损痕迹。

整个过程，他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那个瘦高个男人一眼，“照物不照人”的规矩，在这一刻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片刻之后，那个黑衣人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他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将那枚铜钱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

就在那一瞬间，几乎没有任何预兆，一直静静站在桌子旁边的两个如同铁塔般的壮汉，猛地一左一右抓住了那个瘦高个男人的胳膊。男人似乎想要惊呼，但嘴巴瞬间就被其中一个壮汉用一只大手给捂住了。

他甚至来不及挣扎，就被那两个壮汉二话不说，直接拖进了旁边无尽的黑暗之中。

紧接着，从黑暗深处，传来了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击打声，仿佛是重物砸在了某种柔软的东西上。

然后，一切又都恢复了死寂。

那个男人，连同他那枚错误的“帖子”，就这样从世界上消失了。

林岳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到了天灵盖。他清晰地看到，那个男人被拖走时，眼中那无法置信的、极致的恐惧。他深刻地，也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鬼市的残酷与不讲情面。在这里，规矩就是天，触犯了规矩，没有任何辩解的机会，唯一的下场，就是被这片黑暗所吞噬。

前面的队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向前挪动。

很快，轮到了他们。

孟广义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将他和林岳的那两枚康熙通宝，并排放在了那个黑衣人的手上。

黑衣人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将两枚铜钱拿到马灯下仔细查验。林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了。

终于，那个黑衣人点了点头，然后将铜钱还给了孟广友。他依旧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向旁边歪了歪头，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

孟广义接过铜钱，转身带着林岳和石头，迈步走进了那片如同深渊巨口般的主厂房入口。当他们踏入那片纯粹的黑暗时，身后马灯的光芒被彻底隔绝，一个光怪陆离、鬼影憧憧的地下世界，终于在他们面前，缓缓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