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把头 第75章 “金牛”与“石龟”的解读

当阿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阴阳图”和洛阳布局这个惊天秘密彻底吐露出来的时候，整个小院，仿佛被抽成了一个绝对的真空。

无论是年少涉世未深的林岳，还是在江湖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梁胖子，甚至是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孟广义，都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如同被命运扼住咽喉般的窒息感。

他们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从北京到西安，破解了玉佩的秘密，找到了孙耀庭这条唯一的线索，自以为已经掌握了通往宝藏的钥匙。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们一记最响亮的耳光——他们手中的，仅仅是一把没有钥匙孔的废锁，一张指向死路的地图。

真正的钥匙，早已被对手提前锁定，并且已经派出了最精锐的力量，前往夺取。

这种从云端跌落谷底的巨大落差，足以摧毁任何一支队伍的信心。

夜风，吹过院中的那棵老槐树，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无情地嘲笑着他们的天真。

孟广义的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凝重。他盯着地上那个已经彻底虚脱的阿炳，沉默了许久，然后才缓缓地站起身，对一旁的石头说道：“石头，辛苦一下，把他嘴堵上，重新绑结实了，先关到院子西头那个废弃的储藏室里去。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跑了。”

石头点了点头，他那张岩石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从不参与这种复杂的智力博弈，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气氛的变化。他所做的，就是无条件地执行孟广义的每一个指令。他像拎一只小鸡一样，将瘫软如泥的阿炳拎了起来，用破布重新堵上嘴，拖进了黑暗的储藏室，随着“吱呀”一声和铁锁扣上的声音，院子里，再次只剩下了他们四人。

气氛，却比刚才更加压抑。

梁胖子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他那肥胖的身躯，此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手抖得厉害，划了好几次火柴，才终于点燃。

他猛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都带着一股颓丧的味道。

“乖乖……我滴个亲娘嘞……”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挫败感，“这下可真是热闹了。搞了半天，咱们手上这张图，是个‘阳图’，是张废图，就算照着它找到了地方，也是个死地，根本就进不去。真正的钥匙，那张‘阴图’，现在在千里之外的洛阳，而且南派那帮孙子，还派了什么‘千手佛’，早就过去等着了。咱们……咱们这不等于白忙活一场了吗？”

他的话，说出了林岳的心声。林岳站在一旁，感觉手脚冰凉。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他从未感觉如此无力，像一个被无形的大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木偶。

然而，就在这片几乎要凝固的绝望之中，孟广义的声音，却异常冷静地响了起来。

“不。”

他只说了一个字，但这个字，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绝望的平静。

他走到石桌旁，将那盏昏黄的灯泡拉得更近了一些，灯光照亮了他那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睛。

“胖子，你想错了。我们手里的，不是废图。南派在洛阳要找的，也不是完整的宝藏。”

他看了一眼有些茫然的梁胖子和林岳，继续用他那独有的、充满逻辑力量的语调分析道：“就像阿炳说的，这是一对‘阴阳图’。缺了‘阳图’，他们就算在洛阳拿到了那张记录着机关秘钥的‘阴图’，又有什么用？他们只有一把构造精密的钥匙，却连这把钥匙到底要插进哪个锁孔都不知道！”

孟广义的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众人心中的迷雾！

是啊！

他们有锁，没钥匙。

南派有钥匙，却不知道锁在哪里！

双方，都只掌握了谜题的一半！谁也无法单独开启那座尘封了千年的西周大墓！

梁胖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一下子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因为太过激动，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对啊！孟先生说得对！他们也进不去！他们也得干瞪眼！哈哈哈！”

孟广义摆了摆手，示意他冷静。他的表情，依旧严肃。

“所以，现在不是我们单方面失败了，而是整个局面，变成了一场三方赛跑。”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方，是‘笑面狐’李三带领的，在西安的这支南派队伍。他们的任务，是追寻我们这条线索，找到‘阳图’所指向的，那个大墓的准确地理位置。”

“第二方，是‘千手佛’带领的，在洛阳的那支南派精锐。他们的任务，是找到那座战国古墓，拿到‘阴图’，也就是开启大墓的钥匙。”

“而第三方……”他的目光，扫过林岳、梁胖子和石头，“就是我们。”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现在，就看谁能最先同时掌握‘阳图’的地点和‘阴图’的钥匙。谁先做到，谁就是这场竞赛的最终赢家。南派那两支队伍，虽然同属一门，但未必没有罅隙。而我们，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我们同时知道了这两条线索的存在！”

他的话，像一针强心剂，注入了每个人的心里。原本的绝望与颓丧，迅速被一种全新的、充满了紧迫感和挑战性的情绪所取代。

“所以，我们下一步，”孟广义看着众人，一字一顿地做出了那个大胆而必然的决定，“也要去洛阳！”

去洛阳！

这三个字，掷地有声，在寒冷的夜空下，宣告了他们新的征程。

但是，在动身前往那片陌生的、并且已经被南派布下重兵的土地之前，孟广义认为，他们必须先解决掉眼前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转身走进屋里，将那张他亲手抄录下来的、写着孙耀庭那些“疯话”的纸，重新拿了出来，平铺在石桌上。

“在去洛阳寻找‘钥匙’之前，我们必须先百分之百地确定，‘锁孔’，到底在哪里。”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那句最关键的口诀上。

“金牛开道，石龟镇棺。”

“南派的人，只知道我们从孙耀庭这里得到了线索，但他们绝对不知道，线索的具体内容是什么。这八个字，是我们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大的独家优势。我们必须在离开西安之前，彻底解开它的秘密！”

孟广义的话，让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没错，盲目地冲到洛阳去和“千手佛”那伙人硬碰硬，是下下之策。他们必须先利用好自己手中的信息优势。

“小岳，”孟广义转向林岳，“把你这几天在县图书馆和废品站里搜集到的那些旧报纸、旧县志，全都拿出来。尤其是关于岐山本地的地质、水文、民间传说、地名变迁的所有资料，一张都不要放过！”

“好！”林岳立刻行动起来。

很快，屋子里的那张八仙桌和周围的地上，就铺满了各种泛黄的、散发着陈年霉味的故纸堆。从五十年代的《陕西日报》，到七八十年代的《岐山县志》，再到各种油印的、薄如蝉翼的内部参考资料，林林总总，蔚为大观。

四个人，围着这些故纸堆，开始了新一轮的头脑风暴。

“金牛……”梁胖子挠着头，提出了最直观的猜想，“会不会是……某个地方，有个金牛的雕像？或者是叫金牛庙什么的地方？”

孟广义摇了摇头，否定道：“太浅显了。能被孙家作为核心传承口诀的，绝对不会是这么容易被找到的表面地标。这种地标，历经朝代更迭，太容易损毁或改变了。”

石头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地图，他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他试图从地形上，找到类似牛或乌龟的轮廓。

孟广义自己，则将“金牛开道，石龟镇棺”八个字，写在一张白纸上，摆在正中央。他盯着这八个字，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他的大脑，如同一个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将堪舆风水、历史掌故、江湖黑话等无数信息，与这八个字进行着排列组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气氛再次陷入僵局，连梁胖子都开始打哈欠的时候，一直埋头在故纸堆里翻找的林岳，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他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师父！师父您快看这个！”

他激动地举起一本蓝色封皮、用牛皮纸包裹着书角的、约在八十年代初期出版的《岐山县志》，翻到了其中关于“地质矿产”的一篇。

他指着其中一段用铅字印刷的文字，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您看这里写的！‘……经我县地质勘探队初步查明，于岐山县城北坡，地质构造奇特，存有一条东西走向之石灰岩矿脉，因其岩体长期受地表径流冲刷，裸露部分色泽泛黄，远观其山脉走向与形态，宛如一头俯卧于大地之上的巨牛，故当地人祖祖辈辈，俗称其为‘金牛岭’。该矿脉……因其石灰岩特性，质地疏松多孔，承接了来自山顶的多条季节性溪流，经年累月，于山体内部，竟汇成一条水量可观之地下暗河，终年不息，其最终流向，尚待进一步勘探……’”

这段枯燥的地质报告文字，在这一刻，却如同最美妙的诗篇！

孟广义一把夺过县志，将那段文字仔仔细-细地，反复看了三遍！然后，他猛地一拍大腿，整个人都因为极度的兴奋而站了起来！

“金牛开道！金牛开道！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他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恍然大悟的畅快！

“我们都想错了！这里的‘道’，指的根本不是道路，不是山路，而是……水道啊！”

他的手指，重重地戳在那“暗河”两个字上！

“‘金牛’，就是指这条被称为‘金牛岭’的石灰岩矿脉！而‘开道’，就是说，那条隐藏在金牛岭山体之内的地下暗河，才是通往大墓的，真正的‘道’路！入口，一定就在那条暗河之中！”

这个解释，如同石破天惊，瞬间将所有的迷雾，劈开了一道刺眼的光芒！

梁胖-子被孟广义的兴奋所感染，他也凑了过来，盯着那段文字，啧啧称奇。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到了旁边一份林岳一起找来的、关于当地民俗传说的油印小报上，他的眼睛，也瞬间瞪圆了！

“孟……孟先生！快！快看这个！这个！”

他指着一篇标题为《贺家村神龟镇水妖传说考》的文章，激动得语无伦次。

“这……这上面说，从金牛岭往东走大概十几里地，有个叫贺家村的小山村。这个村子，背靠着一座大山，那座山的山势特别奇怪，整体圆融，中间高而四周低缓，远远看过去，活脱脱就像一只趴在地上的巨大乌龟！所以，当地村民，世世代代都管那座山，叫‘石龟山’！”

梁胖子咽了口唾沫，继续念叨着上面的内容：“村里的老人都说，这座石龟山，是天上的神龟下凡变的，就是为了用它那厚重的龟壳，镇住山底下那个不安分的、兴风作浪的地下水妖！这……这不就是‘石龟镇棺’吗？！”

“金牛开道……石龟镇棺……”

孟广义将这两条来自不同资料，却又能完美印证的线索，在口中反复地咀嚼着。

一瞬间，一幅清晰无比的、立体的堪舆风水图，在他的脑海中，轰然成型！

“金牛”是水道入口，“石龟”是主墓室所在！

那条贯穿了金牛岭的地下暗河，就是引领他们进入墓穴的“道”，而这条暗河的终点，就在那座被称为“石龟山”的山体之下！大墓的棺椁，或者说，整个核心主墓室，就被那座如同巨大石龟的山，牢牢地镇压在下方！

至此，孙耀庭那句困扰了他们许久的、疯癫的口诀，终于被彻底，完美地解读！

院子里，四个人相视无言，但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炽热的火焰。

“现在，”孟广义缓缓地收起桌上的所有资料，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充满了强大的自信，“我们已经有了最精确的锁孔。接下来，就是去洛阳，从南派的手里，抢回那把本该属于我们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