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的时光,在汗水、疼痛与古籍的墨香中悄然流逝。林岳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搅拌机里,被彻底打碎,然后又重新塑造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模样。
他掌心的血泡破了又长,长了又磨,如今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硬茧,当他再次握住那冰冷而沉重的洛阳铲时,再也不会感到钻心的疼痛。他原本白皙的皮肤被京城的秋阳晒成了健康的古铜色,四肢的肌肉线条,也在一次次的极限拉伸与负重中,变得清晰而流畅。
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那里面曾经属于书生的清澈与迷茫,已经被一种更加复杂的东西所取代——那是混杂着坚毅、沉稳,以及一丝洞悉了世界另一面后,无法磨灭的深邃。
这天下午,当林岳再一次将一把完美的、层次分明的土样从地下带出,并准确地说出了其中“炭末线”和“白灰点”所代表的含义时,一直站在旁边默然观察的孟广义,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身对正在院子里喝着大碗茶的梁胖子说了一句:“胖子,给小岳把行头配齐了。”
这句简单的话,像是一道出征的号令,让林岳的心,猛地一跳。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书本上的知识,院子里的训练,都只是纸上谈兵。他即将迎来自己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下地”。
“得嘞,师父,您就瞧好吧!”梁胖子一口饮尽碗中茶,抹了把嘴,笑呵呵地对林岳招了招手,“走,小岳,梁哥带你‘逛街’去。”
林岳换下了一身泥土的训练服,跟着梁胖子走出了那座仿佛与世隔绝的四合院。
当他重新回到喧嚣的街道,看着眼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景象时,竟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刚刚结束了长期闭关的修行者,眼前的红尘俗世,既熟悉,又陌生。
梁胖子没有带他去繁华的王府井,也没有去时髦的西单商场,而是七拐八绕,钻进了一条不起眼的老旧胡同。胡同的尽头,是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劳保用品店。
店门前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写着“卫民劳保”。店面不大,货架上杂乱地堆满了各种工装裤、解放鞋、帆布手套和安全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廉价橡胶和棉布混合的味道。
一个精瘦干练、头发花白的老头,正戴着老花镜,坐在柜台后听着半导体收音机。
“老张,生意兴隆啊!”梁胖子一脚踏进店门,熟络地打着招呼。
那被称为“老张”的老板抬起头,扶了扶眼镜,一看到是梁胖子,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哟,是梁爷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里面坐。”
“不了不了,带我这侄子来置备点东西。”梁胖子把林岳拉到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拉家常的语气说道,“我这侄子,刚从学校毕业,学地质勘探的。这不,学校安排他去‘山里’实习,得给他配一身像样的‘行头’。老张你给参谋参谋,得结实、耐磨,颜色也得‘土’一点,别太扎眼。”
林岳的心里猛地一动。他立刻就听出了梁胖子话里的门道——“山里”,绝对不是指什么风景区;“实习”,也绝非普通的社会实践;而那句“土一点”,更是充满了双关的意味。
这是“黑话”。
老张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仿佛梁胖子说的,真的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请求。他只是心领神会地一点头:“哦?去山里实习啊?那可得弄身好点的,山里头路不好走,要是被树枝灌木给挂破了,人也容易受伤。现在的年轻人娇贵,可不比咱们那时候了。”
说着,他并没有从货架上拿那些看起来就很普通的劳保服,而是转身,走进了光线昏暗的里屋。
片刻之后,他拎着一个大包袱走了出来。
“梁爷,您瞧瞧这几样成不成。”
他将包袱里的东西一件件摊开在柜台上。那是一套颜色接近干泥土的深棕色帆布衣裤,一双高帮的翻毛牛皮鞋,还有几副看起来很薄、却是用一种特殊线材织成的线手套。
林岳伸出手,摸了摸那套帆布衣裤。入手的感觉,和他之前在市场上见过的任何帆布都不同。那布料,带着一种惊人的韧性与密度,摸上去不像布,倒像是一层坚韧的皮革。他几乎可以想象,这衣服穿在身上,足以抵御大部分尖锐树枝和石块的刮擦。
他又拿起那双鞋。鞋是高帮的,可以很好地保护脚踝。他翻过鞋底,只见那厚实的橡胶鞋底上,布满了深刻而复杂的、如同越野轮胎一般的纹路。这种设计,在湿滑的泥地里,无疑能提供最强大的抓地力。
这些东西,没有任何品牌的商标,没有任何花哨的设计,一切,都只为了一个最纯粹的目的——实用。
林岳瞬间明白了,这些,根本就不是市面上能够买到的普通商品,而是专门为他们这种“地下工作者”量身定做的“特供品”。
“成,就这套了。”梁胖子满意地点点头,都懒得让林岳试穿,仿佛老张拿出的尺码,就绝对不会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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