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青铜浇筑的巨神像依旧沉默地矗立在寝宫的四角,它们那冰冷而空洞的眼眶,仿佛在无声地审视着这群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的闯入者。手中紧握着那枚沉甸甸的,象征着犬戎兵权的青铜虎符,林岳的心跳却丝毫没有平复下来,反而因为这死寂的压抑而愈发沉重。危机暂时解除了,但他们却如同被封禁在琥珀中的飞虫,被困在了这深藏于岐山腹地、不知多少岁月之前的周王幽陵之中。
出路,成为了比任何鬼神传说、机关陷阱都更加现实和致命的难题。
“我们……该怎么上去?”梁胖子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他抬头仰望着那深邃的,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世界的穹顶,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下来的时候坐的是那该死的‘奈何桥电梯’,现在它已经成了堆废铁,咱们总不能学壁虎爬墙吧?”
他的话让刚刚缓和了一点的气氛再次凝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那高不可攀的墓顶,如同一个巨大而无情的锅盖,将他们与生者的世界彻底隔绝。空气中弥漫的,除了千年尘埃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石料和机油的焦糊味,那是“电梯”彻底损毁后留下的最后痕迹。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孟广义的目光却再一次落在了那座已经恢复了平静的中枢石盘之上。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石盘上那些繁复而神秘的符文,浑浊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近乎于偏执的思索光芒。
“不……一定有路。”他沙哑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死水,在每个人的心湖中荡起涟漪,“你们要明白古代帝王,尤其是像周幽王这样权倾天下又极度自负的君主,他们的思想。‘事死如事生’,这六个字是贯穿所有帝王陵寝设计的核心。他们相信死亡只是另一段生命的开始,陵墓是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的宫殿。所以,一个完美的宫殿,除了要有坚不可摧的防御系统,用来抵御外敌和时间的侵蚀,就必然会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孟广义停顿了一下,用一种近乎于讲述神话的语气继续说道:“这条路,他们不会称之为‘逃生通道’,那太狼狈,不符合天子的威严。他们会给它一个更冠冕堂皇的名字,比如‘登仙道’,或者‘羽化梯’。这是皇帝臆想中,自己的灵魂在肉身腐朽之后,能够沿着这条通路,摆脱凡尘的束缚,升入九天,成为真正的仙人。所以,这套系统,除了防御模式,必然还存在着一个反向的、通往天际的‘升仙’模式。”
他的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众人心中的阴霾。林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看向那枚刚刚到手的青铜虎符,又看了看石盘上那些形态各异的凹槽和符文,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之前,他们是用从“褒姒”手中得到的玉佩启动了石盘,那玉佩的形状对应着一个阴柔的符文。而现在,他们手里的,是代表着赫赫兵戈、阳刚之气的虎符!
“师父,您的意思是……”林岳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激动。
孟广义赞许地点了点头,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石盘上另一个与虎符形状极为相似,但线条更加刚劲、充满了杀伐之气的符文凹槽。“阴阳相生,有降必有升。既然有让我们下来的‘阴’符,那就一定有让我们上去的‘阳’符。试试看,小岳,这一次……反向转动它。”
林岳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将那枚冰冷的青铜虎符小心翼翼地嵌入了那个从未被触碰过的凹槽之中。严丝合缝,仿佛这枚虎符等待了三千年,就是为了此刻的回归。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按照孟广义的指示,将整个巨大的石盘,向着与之前完全相反的方向,缓缓转动。
“咔——嚓——”
这一次,机关的轰鸣声不再是那种天崩地裂般的狂暴,而是一种更加低沉、更加厚重的碾磨声,仿佛是一头沉睡了千年的远古巨兽,正在不情愿地被唤醒,缓缓地舒展着它由巨石和齿轮构成的筋骨。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盯着四周的墙壁。
终于,在他们正对着的,那面雕刻着“烽火戏诸侯”浮雕的巨大墙壁中央,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无数的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那副记录着周幽王一生中最荒唐也最着名事迹的浮雕,竟然从中间缓缓裂开,向两侧退去,露出了一个仅仅可供一人通行的,狭窄、陡峭,并且盘旋向上的螺旋石阶。
一道幽深的风从那洞口吹出,带着一种远古的、被封存了太久的气息,但也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却能被敏锐感官捕捉到的……新鲜空气的流动感。
通道出现了!
梁胖子看着那深不见顶、盘旋而上的阶梯,刚刚升起的喜悦瞬间垮了一半,他发出一声近乎于绝望的哀嚎:“我的妈呀!下来的时候是坐电梯,感情这上去得自己爬楼梯了?这……这得爬到猴年马月去啊!”
孟广义拄着一根从青铜兵器架上拆下来的长戈,作为临时的拐杖,他看了一眼那深邃的阶梯,脸上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这是‘登仙道’,是皇帝臆想中灵魂升天的路。能有路出去,就该谢天谢地了。走吧,别耽误了,我们的时间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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