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圆形石厅里,失去了它原本的刻度,变得如同地底深处的暗河一般,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中,无声而又沉重地缓缓流淌。
整个宏伟的大厅里,除了梁胖子那因为疲惫和无聊而偶尔发出的、压抑的鼾声,以及孟广义与石头那高度警惕下、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之外,便只剩下了两种声音在交替回响。
一种,是林岳手中的炭笔,在粗糙的素描纸上,发出的“沙沙”声。他正跪在那面巨大的青铜石盘前,以一种近乎于自虐的专注,飞快地拓印和描摹着上面那些如同星海般繁复浩瀚的符文。每一笔落下,都像是在与一位三千年前的、智慧近妖的设计师,进行着一场跨越时空的无声对话。
另一种,则是陈晴手中那台高分辨率数码相机,在拍摄壁画时,发出的清脆而又细微的快门“咔哒”声。她如同一个最严谨的现场勘测员,用现代科技的手段,将那四壁之上所描绘的、属于周天子的壮丽史诗,分割成上千个独立的、可以被无限放大的高清数据切片。
这是一项浩瀚到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崩溃的工程。
那青铜石盘上的金银错符文,数量何止成千上万,其结构之复杂、线条之精微,远超林岳所见过的任何一种古代文字或图案。他感觉自己描摹的不是符文,而是一片浓缩了整个宇宙的星图,每一个转折,每一个交点,都可能隐藏着通往生门的钥匙,或通往地狱的陷阱。
而那环形墙壁上的巨幅壁画,更是由无数令人叹为观止的细节所构成。上万名士兵的甲胄样式,上百位官员的冠带服饰,祭祀大典上的礼器陈设,宫廷宴饮中的乐舞编排那是一片由无数繁复细节构成的、几乎要将人的心神彻底吞噬的真实历史之海,每一笔雕刻都诉说着三千年前的峥嵘岁月,每一个细节都必须被精准地记录下来,因为谁也不知道,那个决定他们命运的密码,究竟隐藏在哪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岳感觉自己的眼睛已经酸涩到了极点,视网膜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些金色和银色符文的幻影。他的右手手腕早已僵硬麻木,几乎快要握不住那支小小的炭笔。有好几次,他都因为精神和体力的双重透支而几近崩溃,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想就这么躺倒在地,什么都不再去想。
但他不能。
他一抬头,就能看到师父那充满了信任和期盼的眼神;一转头,就能看到陈晴那依旧在有条不紊、专注工作的背影。他知道,他们所有人的希望,此刻都寄托在这场看似遥遥无期的“寻宝游戏”之中。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他只能咬紧牙关,将那份几乎要溢出胸膛的绝望感死死地压下去,逼迫自己继续埋首于这片浩如烟海的数据之中。
当林岳终于完成了石盘上最后一个区域的符文描摹时,他几乎是瘫软着坐倒在了地上。他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林岳,你还好吗?过来休息一下。”陈晴的声音传来,她已经完成了所有壁画的拍摄工作,此刻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平整石头上,将相机里的照片导入到一台加固的军用笔记本电脑里,进行着分类和整理。
林岳挣扎着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她身边坐下。
“我没事。”他揉着酸痛的太阳穴,声音有些沙哑,“只是信息量太大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那就换一种方式思考。”陈晴将笔记本电脑转向他,屏幕上,是刚刚整理好的、按照壁画内容分类的文件夹,“我们现在已经拥有了最全面的数据库。接下来,就是核对和匹配。我按‘祭祀’、‘狩猎’、‘理政’、‘军事’四个主题,对壁画进行了分类。我们一张一张地看,看看能不能从这些最宏大的叙事场景里,找到与石盘上某些特定符文的关联。”
林岳点点头,强打起精神,将目光投向了屏幕。
这是一种绝望中的挣扎。他们就像是在一片沙漠中,试图找到两粒完全相同的沙子。
第一幅壁画,是“泰山祭天”。画面庄严肃穆,天子居中,百官拱卫,礼器繁复,仪轨森严。林岳将画面中的每一个细节,都与自己脑海中、以及拓印稿上的符文进行比对,但那些抽象的线条,与这具象的画面之间,似乎找不到任何直观的联系。
第二幅,是“渭水狩猎”。战车奔腾,旌旗招展,画面充满了动感。依旧是一无所获。
……
一张,又一张。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林岳的眼神,也从最初的充满希望,逐渐变得黯淡,最后只剩下一种机械式的、麻木的浏览。
就在他几乎要再一次陷入绝望的深渊,感觉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的时候,他的眼睛,在扫过一张属于“军事”主题的照片时,突然,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定住了一般,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那是一幅描绘周天子在演武场检阅军队的壁画,场面极为宏大。画面中,数千名士兵排列成整齐的方阵,甲胄鲜明,戈矛如林,展现出了西周王朝鼎盛时期的强大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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