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发生在百米高空、惊心动魄的意外,以及那次无声的、以身体本能为优先的救援,像是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林岳与陈晴之间那原本尴尬而冰冷的氛围里,激起了一圈复杂而微妙的涟漪。
尽管两人在接下来的下降过程中,依旧保持着沉默,但那种因为窥探秘密而产生的隔阂,却似乎已经被一种更加原始、更加牢固的东西所悄然取代——那是一种在极端环境下,将后背交付给对方的、最基本的信任。
又经过了漫长得仿佛一个世纪的下降,当他们的双脚,终于踏上那坚实而冰冷的青铜地面时,一种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的疲惫与虚脱感,几乎让每个人都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呼……呼……总算……总算是脚踏实地了……”梁胖子第一个解开安全锁,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被抽掉了筋骨的肥硕海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我刚才差点以为自己要羽化登仙,跟着这帮青铜疙瘩一起得道了……”
相较于他的狼狈,石头则只是沉默地解开装备,随即半蹲下身子,一手按地,另一只手紧握着腰间的军刺,双眼如同鹰隼般,警惕地扫视着这个全新的、未知的空间。
他们正处于一个巨大的、环形的廊道之中。这条廊道围绕着那支撑着青铜巨龟的、山峦般庞大的基座而建,地面和墙壁同样是由巨大的青铜砖块铺就,严丝合缝,彰显着不计成本的奢华与威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比上方更加浓郁的、混杂着磷粉的刺鼻气味和若有若无的、如同臭鸡蛋般的沼气味道。
林岳抬头仰望,顺着他们刚刚降下的绳索,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以及那些在手电光束边缘若隐若现的、巨大而狰狞的青铜机械轮廓。它们像是一座倒悬的、沉默的钢铁森林的根系,深深扎根于这片地底,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一刻,他无比真切地体会到了“井底之蛙”这个词的含义。他们就像是偶然落入巨人国度捕兽夹里的几只蚂蚁,渺小,而又无力。
短暂的休整之后,团队重新振作精神,开始沿着这条唯一的环形廊道向前探索。廊道的尽头,是一道更加宽阔的拱门,门后似乎连接着一个比这里更为广阔的地下空间。
当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到拱门前,探头向里望去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惊呆了。
那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奇诡而又壮丽的世界。
在他们的面前,是一个巨大到无法估量边际的地下空洞。而在这个空洞之中,漂浮着成百上千朵、如同拳头般大小的、幽绿色的火焰。
这些火焰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没有任何可以依附的实体,它们忽明忽暗,仿佛在随着某种神秘的节奏呼吸。它们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在巨大的空间中毫无规律地飘动着,彼此交错,分离,又重合,仿佛是无数被囚禁于此的、寂寞的灵魂,在进行着一场持续了三千年的无声漫舞。
它们不发出一丝声响,也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只是静静地燃烧着,用那幽绿色的、不似人间的光芒,将整个广阔的空间,都映照成了一片光怪陆离的、如同神话中幽冥地府般的奇幻之境。
“鬼……鬼火……”梁胖子那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牙关打着颤,整个人几乎都缩到了石头那魁梧的身影后面,声音抖得像是筛糠,“是……是真的鬼火!是那些殉葬的士兵……是‘点天灯’的冤魂啊!”
饶是林岳一向自诩博闻强识,此刻也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后背的寒毛根根倒竖。眼前的景象,完全超越了他过往二十几年所建立起来的知识体系和世界观。那成百上千朵静静燃烧的绿色火焰,仿佛都有着自己的生命,它们的每一次闪烁,都像是一只只凝视着他们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眼睛。
就在众人被这诡异而又壮美的景象震慑得不知所措时,孟广义沉稳的声音,在对讲机里清晰地响起,如同一块巨石,强行压住了众人心中那即将失控的恐惧。
“都别自己吓自己,定下神来!”他厉声喝道,随即语气放缓,解释起来,“这不是什么鬼火,这是白磷在自燃。古代的帝王,尤其是周秦汉三代的君主,为了追求陵墓的‘万年长明’,或者说,为了吓退盗墓贼,常常会在主墓室的外围,放置大量的、从磷矿中提炼出来的白磷,有些更残忍的,甚至会从活人或动物的尸体中,熬炼出所谓的‘人油’或‘鱼油’,其主要成分也是白磷。”
他顿了顿,看着那些幽绿色的火焰,眼中闪过一丝对古人智慧的复杂感慨:“白磷的燃点极低,只有四十度左右。这个深埋地底的空间,虽然与世隔绝,但并非完全没有空气流动。当微弱的空气渗透进来,与这些散布在空气中的磷粉接触,就会引发自燃,形成你们现在看到的、看似悬浮在空中的‘鬼火’。这在盗墓行里,叫‘长明灯’或‘引魂火’。它说明一点——我们离真正的主墓室,已经非常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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