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 第103章 流沙上的脚印

流沙上的脚印

深冬的清晨，我站在戈壁滩的边缘。寒风裹挟着砂砾掠过脚踝，远处的雅丹地貌在熹微的晨光中若隐若现，昨天还清晰可见的沙纹，一夜之间被风重塑成陌生的图案。背包里的指南针轻轻摇晃，指向看似固定的方向，却无法丈量脚下这片土地瞬息万变的轨迹。忽然明白：无常不是命运的戏谑，而是生命最本真的底色，是天地间永恒流动的韵律，在聚散离合中，勾勒出世界的真实模样。

儿时对无常的初体验，藏在破碎的玻璃弹珠里。七岁那年，我用积攒的零花钱买了颗五彩斑斓的弹珠，爱不释手地握在掌心。可奔跑时一个踉跄，弹珠掉在青石板上，瞬间裂成几片。蹲在地上捡拾碎片时，泪水模糊了视线，那是第一次体会到失去的疼痛。母亲蹲下身将我搂进怀里：有些东西就像握不住的沙，越是用力，散得越快。这句话，成了童年记忆里最早的无常启蒙。

校园时光里的无常，是课桌上突然空缺的座位。初二那年，最要好的同桌因父母工作调动转学，临走前塞给我一张手绘地图，标注着她新家附近好玩的地方。看着她空荡荡的座位，我总在上课时习惯性转头，却再也得不到熟悉的回应。后来，我们的通信从频繁的书信渐渐变成节日里简短的短信，最终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就像春天绽放的樱花，绚烂过后只剩满地落英，生命中的相遇与离别，从来都不由人掌控。

职场初期的起伏，让无常的轮廓愈发清晰。精心筹备三个月的项目，因市场环境突变被迫叫停；原本承诺的晋升机会，在公司架构调整后化为泡影。深夜的办公室，我盯着电脑屏幕上未完成的方案，挫败感如潮水般袭来。直到有天在茶水间，听见前辈说起自己曾经历的三次创业失败，如今却将公司做得风生水起。他说：变数就像海浪，与其害怕被淹没，不如学会在浪尖起舞。这番话，让我开始重新审视生命中的不确定性。

生活中的无常，藏在最平常的晨昏交替里。菜市场的老摊主，昨天还热情地招呼顾客，今天却因身体不适闭了店门；社区里总在长椅上晒太阳的老人，某一天就再也没出现过；约定好一起旅行的朋友，因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不得不取消计划。这些猝不及防的变化，如同突然转向的风，提醒着我们：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珍惜当下才是对无常最好的回应。

无常的影子，在人类文明的长河中无处不在。敦煌莫高窟的壁画，历经千年风沙侵蚀、人为破坏，许多精美的画面已斑驳难辨；楼兰古城曾是丝绸之路上的繁华重镇，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在荒漠中诉说往事；古代文人墨客留下的诗篇，有的传颂千古，有的却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这些消逝与留存，印证着世间万物都逃不过无常的法则。

但在追求稳定的现代社会，无常常被视为洪水猛兽。人们用保险合同、长期规划、稳定工作构建起安全网，试图将生活的不确定性拒之门外。然而，真正的生活从不会按部就班：一场疾病可以打破平静的生活，一次裁员能改变既定的轨迹，一场自然灾害可摧毁多年的积累。那些试图对抗无常的努力，有时反而让人在变故来临时更加脆弱。

面对无常，需要修炼一颗柔韧的心。我开始学着与不确定性共处：不再执着于完美的计划，而是为意外留出空间；不再因失去而过度悲伤，而是感恩曾经拥有的时光；不再害怕改变，而是把每一次转折视为成长的契机。就像敦煌的飞天壁画，即便色彩剥落，依然保留着飘逸灵动的神韵，生命的美好，往往存在于接纳无常的豁达之中。

无常也是一种生命的智慧。它让我们在顺境中保持清醒，在逆境中学会坚韧，在拥有时懂得珍惜。它教会我们：人生就像在流沙上行走，脚印随时会被风抹平，但留下的痕迹，早已刻进记忆深处。真正重要的，不是追寻永恒的安稳，而是以从容的姿态，拥抱每一个瞬息万变的当下。

暮色降临时，我站在沙丘之巅。夕阳将天际染成瑰丽的橘色，风沙又开始重塑大地的肌理，刚刚留下的脚印正在慢慢消失。远处的城市灯火渐次亮起，而在某个角落，或许正有人经历着命运的转折：有人失去，有人获得，有人在无常中迷茫，也有人在变化中重生。这些交织的故事，共同构成了生活最真实的图景。愿我们都能成为勇敢的行者，在无常的风浪中，坚守内心的方向，书写属于自己的生命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