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羽的誓言 第117章 逃离

温暖的水包裹着身体，蒸汽模糊了镜子的边缘。东方舞缓缓沉入水中，只露出精致的下颌线条和湿漉漉的、贴在额前的几缕红发。水波轻轻荡漾，映出她朦胧的面容——清冷的眉眼，挺秀的鼻梁，水润的唇瓣泛着健康的樱粉。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拂开水面漂浮的几片洁白的凤凰羽毛，指腹无意识地抚过水面倒影中自己的脸颊。

水面晃动，映出的面容似乎带上了几分恍惚。她低语，声音融化在暖湿的空气里：“原来……我也可以长得这么像她吗？”这个“她”，指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段被强行唤醒的、属于“东方离”的记忆里，那个曾经懵懂天真的小姑娘。

蒸汽袅袅升腾，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柔和，像打了一层柔光，又像记忆深处那个血色的、碎裂的黄昏。

那不是梦。东方舞（或者说此刻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东方离）无比确定。那是灵魂深处被生生撕开的伤疤，带着隔世的痛楚和冰冷。

记得很清楚，那天清晨的空气还带着露水的清凉。阳光刚刚洒在神族辉煌殿宇的琉璃瓦上，她和二姐东方晨曦展开火红的羽翼，在神域纯净的天空下自由而惬意地翱翔。风掠过羽翼尖端，带来欢悦的呼啸。二姐的笑声爽朗如风铃，她们追逐着云朵，仿佛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

突如其来的，一道焦灼无比的神念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砸进她的识海：“晨曦！离宝！快离开神族领域！快！”那是母亲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惊惶和……绝望！

她和晨曦同时在空中顿住，像被无形的绳索捆绑。巨大的茫然和惊恐瞬间攫住了离的心脏，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凝固的声音。但晨曦仅仅僵滞了一瞬，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明眸骤然收缩，燃起逼人的锐光！

“走！”晨曦一声断喝，根本不给离思考的时间，一把死死攥住她的手腕。火红的羽翼全力展开，爆发出撕裂空气的尖啸，调转方向朝着最近的边境狂飙！

风声在耳边化作怒号的利刃，刮得脸颊生疼。离被晨曦扯得几乎飞起来，她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死死攀附着姐姐的手臂，像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二姐的声音在她耳边吼着，每一句都砸在她乱成一团的心里：“小妹！听着！待会儿我会把你全力往前推！你什么都别管，用尽你的雷鸟天赋，有多快飞多快！我来引开……后面跟着的东西！”那“东西”两个字，晨曦说得咬牙切齿。

就在这时，几乎是下意识地，离的视线掠过下方的街道，扫过广场中心那块巨大的、闪耀着不祥红光的法阵告示牌。上面的金色符文刺得她眼睛生疼，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进她的脑海：

神族与凤凰族东方氏联姻解除公告

即日起，对东方氏所有核心成员，发出全域通缉令！

“解除……通缉……”离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无数混乱而尖锐的问题瞬间爆炸：为什么？昨天不还一切都好好的吗？为什么是通缉？她们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兔死狗烹！”旁边传来晨曦冰冷至极、仿佛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那声音里的绝望和死寂让离全身的血液都凉了。她从未听过姐姐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好手段！”晨曦猛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遥远天边开始闪烁的、带着秩序与冰冷力量的紫色流光，脸上的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只剩一片决绝的厉色，“小妹，活下去！别回头！”话音未落，晨曦积蓄了全身力量的手臂猛地将她向前狠命一甩！

“姐——！”离的惊呼被狂风吹散。

身体被巨大的离心力抛出，死亡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瞬间主宰了每一个细胞。她强迫自己压下所有的惊恐和哀痛，在脱离姐姐手臂的刹那，身体内属于“极速之雷”的天赋被彻底引爆！轰！空气中炸开一圈肉眼可见的电光涟漪，离的身影瞬间化作一道笔直、模糊、快到不可思议的赤红闪电，撕裂长空，朝着边境方向亡命疾驰！耳边只剩下气流被极致速度撕裂发出的刺耳轰鸣，连心脏都几乎要被这速度甩出胸腔！

而在她身后远处那片广袤的天空中，一股庞大得令人窒息的灰色风暴骤然升起！那是姐姐东方晨曦的风暴之翼全力爆发！巨大的风暴漩涡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巨响，那声音如此巨大，即便相隔甚远，正在逃命的离都听得清清楚楚！姐姐在用她的风，她的存在，她的生命，替她吸引着所有追兵的锋芒！

她要听姐姐的话！活下去！去边境等姐姐！一定要等到姐姐！离强迫自己稳定心神，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极限飞行上，但她下意识地保留了一丝丝原能，没有完全倾注在速度上。一丝微弱的直觉告诉她，前方很可能不会那么顺利。

这丝保留的谨慎，在短短几十个呼吸后就被证明是救命的稻草！

神族领地边缘巍峨的界山轮廓已在眼前！希望的光芒似乎近在咫尺！就在这刹那间，异变陡生！

前方的天空没有预兆地变得一片橘红！那不是晚霞！是凭空出现的，几乎遮天蔽日的高温火墙！那恐怖的高温隔着遥远的距离就让离的羽翼尖端感受到了可怕的灼痛！

“是执法神的手段！”离心脏狂跳，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凭借凤凰对火焰的天然感应和惊人的神经反射，她在极限速度下猛地向上拔起！赤红的闪电以一个匪夷所思的锐角弧度，险之又险地贴着那滚烫火墙的边缘擦了过去！狂暴的气流卷着火焰舔舐着她的羽翼边缘，几根末端被烤得弯曲发黑。

然而，刚避开火墙，身体还未调整好姿态，一股冰冷、沉重、带着无尽滞涩感的无形巨网瞬间笼罩了她！

是结界！强大无比的禁锢结界！在她躲闪火墙的那一刻，已然踏入了早已布置好的陷阱！

“呃啊——！”离只感觉全身的原能如同被瞬间抽干，翅膀上传来的力量感消失殆尽。那无形的巨网缠绕住她的四肢百骸，带着令灵魂都感到沉重的死寂和秩序，疯狂地剥夺着她的反抗意志和最后一丝体力！高速疾驰带来的巨大动能被骤然剥夺，她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又像被弹弓射落的小鸟，在高空中猛地一顿，然后失控地、直直地朝着下方那片冰冷而陌生的山林坠去！

沉重的无力感让她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眼前是飞速倒卷的灰暗山体和冰冷的嶙峋岩石。她只能徒劳地睁开眼，看着头顶那片曾经给予她自由的湛蓝天空快速缩小、远去，最终被浓密冰冷的森林阴影所吞噬。几片被气流撕裂的火红羽毛在空中无助地飘散。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所有感官。

在意识沉入无边的冰冷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她心中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无比恶毒、像诅咒般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念头：

“神族……好一个忘恩负义！若我今日不死……来日，定让你们血债血偿！”

浴缸里的热水依旧温暖，但东方舞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深处窜起，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水面倒映着她苍白的脸。她猛地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水珠顺着她优美的颈项线条滑落。

浴室里安静得只剩下水滴坠落的声音。

许久，她缓缓抬起手，抹了一把脸，用力擦去那些温热的水痕。再睁开眼时，那双继承了东方离的赤红眼眸深处，那些沉重的悲伤和惊惶已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般的坚硬、锐利得几乎能刺穿水面的、无比纯粹的意志——那是东方舞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