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世燎原 第24章 无声的裂痕

墨衍离去了，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只在苏星的小屋内留下了一缕清雅的异香，和两颗投入她心湖、激起滔天巨浪的石子。

天空之城的权力倾轧，凌霄归去后的凶险未来；灵魂异变，时空裂隙，那一线渺茫却诱人的“归途”……这两个筹码太重，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知道与墨衍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摆在眼前的诱惑与危机，让她无法断然拒绝。

最终，她没有给出明确的承诺，但默许了墨衍提出的“信息共享”作为合作的第一步。墨衍需要她持续提供狼族在冶铁技术上的关键进展，作为回报，他会陆续送来关于天空之城动态以及狐族典籍中有关“异世灵魂”的记载。

一场危险而隐秘的交易，在狼族部落的眼皮底下，悄然达成。

送走墨衍，苏星独自在黑暗中坐了许久，直到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清冷的光辉。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源于心灵深处的重压与抉择。颈间的狼头骨牌冰冷地贴着皮肤，提醒着她此刻身在何处，所肩负的“责任”。

她想起了凌霄。想起他望向天空时那沉寂而渴望的眼神，想起他因“残废”二字而瞬间猩红的眼眸。如果墨衍所言非虚，那么凌霄的未来，远比她想象的更加黑暗。而她，或许能成为他绝境中的一丝转机……尽管这转机，需要她付出难以预料的代价。

深吸一口气，苏星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她拿起墨衍留下的一小卷用特殊药水处理过的、看似空白的兽皮（需要特定方法才能显影），将其小心翼翼地藏好，然后整理了一下情绪，像往常一样，拿起一小罐新调配的、有助于骨骼愈合的药膏，走向凌霄的石物。

推开石门，凌霄正靠坐在床头，冰蓝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亮，似乎一直在等待她的到来。他的气色比前几日又好了一些，甚至能勉强活动一下那只完好的手臂。

“今天怎么样？”苏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往常无异，走到床边，习惯性地想去检查他背后的固定支架。

然而，她的手刚伸到一半，却被凌霄一把握住了手腕。

他的手掌依旧有些冰凉，力道却不容拒绝。苏星微微一怔，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凌霄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看着她的眼睛，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她故作平静的表象，直抵她刚刚经历过剧烈动荡的内心。他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探究、不安，以及一丝极力压抑的恐慌。

“你今晚……有点不一样。”他哑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石屋内格外清晰。

苏星的心跳漏了一拍。兽人的感官都如此敏锐吗？还是……因为太过在意，所以能察觉到她最细微的异常？

“哪里不一样？”她强自镇定，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你的气息……很乱。”凌霄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庞，最后定格在她微微抿起的嘴唇上，“而且，你身上……有股很淡的、不属于狼族，也不属于你的味道。”

是墨衍留下的那股异香！苏星心中一惊，她以为自己已经散尽了气味，没想到还是被凌霄捕捉到了！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合适的借口。是如实相告，还是继续隐瞒？如实相告，以凌霄目前的状态和对墨衍的敌意，必然会激烈反对，甚至可能冲动行事，打乱一切。隐瞒……却意味着在他们之间，种下第一颗真正意义上的谎言与秘密的种子。

短暂的沉默，在凌霄看来，却像是默认了他最坏的猜想。他冰蓝色的眼眸中瞬间卷起风暴，握着她的手也无意识地收紧，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是他……那只狐狸来过，对不对？”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危险，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他来找你了？他对你说了什么？！”

“凌霄，你弄疼我了。”苏星蹙眉，试图挣脱。

她的吃痛似乎让凌霄恢复了一丝理智，他猛地松开了手，看着苏星手腕上清晰的指痕，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但更多的，是被背叛和不安灼烧的痛苦。

“他到底对你说了什么？”他重复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苏星，不要相信他！狐族最擅蛊惑人心，他们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看着凌霄激动而苍白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担忧与恐惧，苏星到了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告诉他真相，除了让他徒增烦恼和危险，又能改变什么？他现在连自保都困难。

她垂下眼睫，避开了他灼人的视线，弯腰捡起掉落的药膏罐，语气刻意放得平淡：“他没说什么，只是路过，打了个照面而已。你知道的，他总喜欢神出鬼没。”

她选择了隐瞒。用一个轻描淡写的“路过”，掩盖了那场足以改变他们命运的秘密交易。

凌霄死死地盯着她，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说辞。但他看着她低垂的、不肯与他对视的眼眸，看着她刻意维持的平静，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她不再对他全然信任了。他们之间，第一次出现了无法言说的秘密。

这个认知，比身体的伤痛更让他感到刺痛。

他不再追问，只是颓然地靠回软垫，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情绪封存在那冰蓝色的眼眸之后。石屋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冰冷和疏离。

苏星默默地为他重新检查了固定支架，涂上药膏。整个过程，两人再无交流。

做完这一切，苏星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凌霄没有回应，仿佛已经睡着。

苏星看着他紧闭双眼、线条冷硬的侧脸，心中涌起一阵酸涩。她知道，有些东西，从她选择隐瞒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改变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石屋。

在她关上石门的瞬间，床榻上的凌霄猛地睁开了眼睛，冰蓝色的眼眸中一片赤红，里面翻涌着被欺骗的愤怒、无法保护所属之物的无力，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偏执。

狐狸……

狼族……

还有她悄然改变的态度……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根根绳索，勒得他快要窒息。

他需要力量！需要立刻、马上恢复力量！否则，他将会失去一切，包括那个他发誓“唯她而已”的人！

无声的裂痕，已在两人之间悄然蔓延。而信任一旦出现缝隙，便很难再恢复如初。前方的道路，因为秘密的滋生，而变得更加崎岖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