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世燎原 第13章 裂痕与包扎

凌霄的拥抱如同濒死者的最后一搏，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和意志。那滚烫的眼泪滴落在苏星颈间，灼烧着她的皮肤，也灼烧着她疲惫不堪的心。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内疯狂擂动的心跳，以及那几乎要将她骨骼碾碎的力道。

这不再是天空王者的骄傲，只是一个恐惧失去的雄性最本能的反应。

“凌霄……你的伤……”苏星忍着手臂被挤压的剧痛，艰难地开口提醒。他这样不顾一切的发力，只会让原本就严重的伤势雪上加霜。

然而，凌霄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将她抱得更紧，嘶哑的、带着泣音的低喃不断重复着她的名字，仿佛这是唯一能确认她真实存在的咒语。

“凌霄！”

一声低沉而带着威压的喝止，如同冰水泼下。

雷恩不知何时已转过身，金褐色的眼眸沉静地看着几乎完全依靠本能行事的凌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松开她！你想让她刚回来就因你伤口崩裂而亡吗？”

这话如同一把利刃，精准地刺入了凌霄混乱的意识。

他身体猛地一僵，赤红的眼眸中恢复了一丝清明。他低头，看向怀中苏星苍白隐忍的脸，以及自己紧紧箍住她肩膀、可能正压在她箭伤上的手臂，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力道。

苏星得以喘息，踉跄了一下，被快步上前的雷恩稳稳扶住手臂。

“我……”凌霄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又看向被雷恩扶住的苏星，再感受到背后翅膀根部传来的、因刚才剧烈动作而加剧的、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剧痛，他脸上血色尽褪，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羞愧、后怕和身体的痛苦交织，几乎要将他击垮。他腿一软，向后跌坐下去，重重靠在担架的残架上，粗重地喘息着，冰蓝色的眼眸中一片破碎的空茫。

雷恩没有看他，他的注意力全在苏星身上。他迅速检查了一下她肩背的箭伤，果然看到有新鲜的血液从包扎处渗出，眉头立刻紧锁。

“先坐下。”他扶着苏星，让她靠着一棵大树坐下，动作沉稳而小心。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解下自己腰间另一个皮质水囊——显然是他自己备用的，拔开塞子，递到苏星唇边。

“慢慢喝。”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苏星确实渴到了极致，也虚弱到了极致。她没有矫情，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清冽的水流。甘霖入喉，仿佛滋润了干涸的土地，让她混沌的大脑清明了一些。

雷恩看着她狼狈却沉静的模样，看着她脖子上尚未干涸的、属于凌霄的泪痕，金褐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情绪快速闪过，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沉默地拿出随身携带的干净软布，蘸了水，开始极其轻柔地擦拭她脸上和手上的血污与污泥。

他的动作专注而仔细，带着一种与狼王身份不符的耐心，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那专注的目光，让苏星有些不适，微微偏开了头。

“……我自己来。”她伸手想去接那块软布。

雷恩的手顿了顿，却没有松开，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别动，你累了。”

他的指尖偶尔会不可避免触碰到她的皮肤，带着狼族特有的、干燥而温暖的体温。苏星垂下眼睫，不再坚持，任由他动作。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与刚才凌霄那激烈拥抱截然不同的张力。

一旁的凌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雷恩那般自然地靠近苏星，那般细致地为她清理，看着苏星虽有不适应最终默许……他冰蓝色的眼眸中，破碎的空茫逐渐被一种尖锐的、名为嫉妒和失落的痛苦所取代。他才是那个与她共度生死、被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人！可现在，在她最虚弱的时候，能名正言顺照顾她的，却是另一个雄性！

而他自己，却连站稳都做不到，像个废物一样坐在这里，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认知比身体的疼痛更让他难以忍受。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伤口，鲜血滴滴答答落在身下的草地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雷恩为苏星简单清理了露在外面的伤处，又查看了一下她手臂上发黑肿胀的毒蝠划伤，眉头皱得更紧。他拿出狼族伤药，准备为她重新包扎箭伤和解毒。

就在这时，凌霄嘶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近乎扭曲的平静：

“……给我。”

雷恩和苏星同时看向他。

凌霄抬起眼，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雷恩手中的药瓶，又缓缓移向苏星，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碎，里面有恳求，有固执，更有一种濒临崩溃的占有欲。

“她的伤……我来包扎。”他一字一顿，声音因为虚弱和情绪而断断续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雷恩的动作停住了。他金褐色的眼眸深邃地回视着凌霄，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两人之间碰撞、拉扯。

苏星看着凌霄那副仿佛随时会碎裂，却又固执地想要抓住什么的样子，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她明白，这不仅仅是为了包扎伤口，更是他在试图挽回自己崩塌的尊严和那失控后岌岌可危的联系。

她看向雷恩，轻轻点了点头。

雷恩沉默了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将手中的药瓶和干净软布，放到了凌霄触手可及的地上。然后，他站起身，退开了几步，背对着他们，望向树林深处，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这是一种无声的让步，也是一种……审视。

凌霄挣扎着，用那只完好的手臂，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挪到苏星身边。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冷汗。但他坚持着，直到能触碰到她。

他拿起药瓶，手指因为脱力和情绪而微微颤抖。他学着苏星之前为他处理伤口的样子，笨拙却又无比小心地，为她肩背上崩裂的箭伤重新上药、包扎。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生怕弄疼她一丝一毫。

过程中，他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苏星的眼睛。只有那紧抿的、苍白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他内心的汹涌波涛。

苏星能感觉到他呼吸喷洒在她背上的热度，能感受到他指尖那小心翼翼的触碰。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当最后一道包扎完成，凌霄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垂下手，靠在树干上，闭上了眼睛，只有胸膛还在剧烈起伏。

寂静再次蔓延。

但这一次的寂静，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它夹杂着未散的泪痕、失控后的尴尬、无声的较量，以及一种更加混乱难言的情感纠葛。

赌约赢了，暂时的自由到手了。

但苏星知道，她与这两个强大雄性之间的关系，已经因为峰顶的冒险和归途的这个拥抱，走向了更加复杂、更加难以预测的方向。

前路，依旧是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