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符魔剑传 第153章 徐城往事 20

李誉在解释完自己的做法之后，却是笑着，又问出了一个问题：阿志，你再好好想一想，我为什么非得费尽心思的把百姓们都留下来呢？

东方志看着李誉，缓缓摇头。

李誉微笑着，却是往两人的碗中都倒了酒，然后，他笑着开口道：之前答应过你的，我说我既然想收你为徒，就应该先提前给你上一课，让你了解一下我的教学水平的，东方大侠大侠这件事，就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了。

李誉倒完酒，便重新端正坐姿，脸上也变得满是严肃，他缓缓开口道：阿志，你与我一起连着解决那么多土匪，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我几乎从未杀过一人，只是点了他们穴位而已，你知道为什么吗？

明明之前一个问题他还没有解释，现在倒又丢出一个问题，东方志自然只能摇头，等待着他的答案。

李誉眼神深邃，缓缓开口道：自许多年前，中原武者泛滥，这些武者无路可走之时，只能上山为匪，而正巧也赶上朝廷那边出了状况，没人管他们，中原的匪患，越来越严重，甚至，土匪还越来越多，有些土匪，也早已不是那些舞刀弄枪的凶悍武者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东方志思考着，他的眼神，骤然发亮。

李誉开口道：你大概想到了吧，越来越多的土匪是不会凭空出现的，他们肯定是有来源，来源是什么？其实，正是活不下去了的平民百姓！

东方志握紧拳头，不发一言。

李誉叹口气开口道：这世上的人很多，有很多种类，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和阿顺他们一样，活不下去会选择反抗，有些人，还是会选择另一条路，能让他们活下去的路，即使知道这条路是不归路，可他们为了活着，同样也没有选择！在中原这块天底下，世道如此，也逼得许多人不得不去做自己最讨厌的人，正如徐城这十几座山上的土匪，有多少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上山，最后无法回头的，没有人知道，因此，我无法将他们一视同仁的都杀死，可谁都又认不出他们那些人真的该死，那些不该，所以，我只能点了他们所有人的穴位，然后，让皇帝去分辨，他的人力物力毕竟更多更强，加上他是个贤明的人，肯定能做出最好的判断。

而这，也就是我执意要让徐城百姓们留下来的原因。

凉城再好，它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城池，不是很大，粮食也不是很多，它容不下四海八荒所有的人！如果所有的人都挤过去，凉城是不可能容纳的，一座城池，有多少人务农，有多少人经商，各行各业必须是要有一个均衡的人数的，否则便会崩盘，粮食会不够，土地会不够，那些争抢不到生存资源的人，他们要么饿死，要么……

东方志低下头，缓缓回道：要么，重新上山为匪，是吗？

李誉沉吟许久，便缓缓开口道：我在来到徐城之时，便已经想到了，要救徐城，远远不是剿灭土匪这么简单的，即使土匪没了，他们也会想要丢掉徐城的土地，离开逃走，因为徐城是整个中原匪患最为严重的地方，因此，这种状况，徐城也会最为严重，我在与几个朋友商量之后，便自告奋勇接下这个烂摊子，只可惜，我苦思冥想许久，也不得其法，直到，我看到了你，看到了阿顺他们。

李誉的眼神闪着亮光，他微笑着开口道：我才终于想到，人的苦难，不能光靠武力去解决，真正重要的，是心中的信念，是要拥有希望，而你们这些人的心中，就拥有这样的信念，因此，你们原本不强的力量，变得无比强大，我赶到你们去的第一座山时，心中就已经无比惊讶了，疑惑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剿灭了一座山的土匪，可没想到，我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只在第二座山上，救下了一个你，可我还是很惊讶，你们那些人，明明身体无比瘦弱，人也不多，可竟然剿灭了那么多土匪，按你们的力量，原本根本无法做到的，可还是因为信念，所以，我才终于想到，如果把这样的信念和希望，传到徐城每个人的心中，也许能救他们！他们拥有了一个英雄，便不再会害怕，不再会想要离开，徐城此局，便可破了！

东方志听着，不断的点点头，他不得不佩服李誉做法的高明，确实，要救人，最重要的或许不是救伤救命，而是救心！李誉利用“东方大侠”，救了徐城人们那已经没有了希望和信念的心！

东方志感叹着，但同时也庆幸着，徐城是多么幸运，竟然来了李誉这样一个伟大的人，他不禁微笑开口道：李大侠这一课，确实让我五体投地，可是，我还是觉得疑惑，这种事情，无论用谁的名字都可以的吧，而且，如果是你李大侠的名号传到徐城每个人耳中，以您老人家在江湖中的威望，或许能更给大家希望不是吗？你又何必多此一举用我的名字呢？

李誉哈哈大笑着，他摇着头缓缓开口道：你要问这个的话，那可是真的再简单不过了，阿志，你知道我多少岁了吗？

东方志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仙风道骨的老人，仔细看去，他才发现李誉头发胡子都已经白的发亮，这样的头发胡子，哪怕放到一个小孩子头上脸上，都会让人恍惚间觉得他至少七老八十了，可不同的是，这样的头发胡子却在李誉脸上，他满脸满身的英雄气，早就让人注意不到他的年纪了，他无所不能，甚至都应该不老不死的才对！

可是，即使他很强大，即使他确实让人觉得他无所不能，可是，他终究还是人，还是会老，会死。

李誉摸着胡子，缓缓开口道：我投身江湖一辈子了，在前些年，我的名字甚至在江湖中，给大家的印象都是一个老的不行了的老头子了，甚至这些年我露面的少，好多人甚至以为我已经老死了，哈哈哈，不过，这些人也猜的差不多啊……我今年八十六岁，也确实觉得自己没有几天活头了武功再高，也难敌岁月……

八十六！这个数字惊雷一般在东方志耳中炸开，他可是真的想不到，这样一个无比强大的人，也已经到了这样让人惊讶的年龄，原本他的强大，是让人永远不会注意到他的年纪的，直到他亲自说出来，所有人才会突然如梦初醒，并且感到无比震惊。

李誉笑着开口道：早在几年前，大家都已经猜测我要老死了，更何况现在，即使我的名号够响，实力够强，可所有人却也都明白，我是真的活不了多久了！活不了的英雄，便也守护不了大家多久，这样的英雄，不仅不能给大家带来希望，反而大家会更加恐慌，每天都会想着，这个英雄还能活几年，会不会明天就死？这样的英雄，还不如不出现呢！而凉城那边的江阁主和落松他们俩，说实话都是我的晚辈了！大家自然不会担心他们俩，唯一可能稍微和我一样一些的，那便是我还有个叫张久可的朋友了，不过，即使是他，也比我小了至少二十岁啊！所以，我的名字，不能用来给大家希望，而阴差阳错之间，你的名字被皇帝他们听去了，“少年英雄东方大侠”，你这个名号，真的满足了英雄所需的所有条件不是吗？上哪再找一个这么合适的名号鼓舞人心去呢？

东方志此刻才终于听明白了一切，他只能摇着头苦笑道：一环扣一环，这一切好像也真的都是非这样不可的了，唯一可惜的是，你这样可是害的我从此之后再也不能用原来的名字了，无论怎样，我都不能让我这副样子，侮辱“东方大侠”的名号，侮辱大家心里“东方大侠”的形象了。

李誉笑着，却是缓缓开口道：谁说你不能用这个名字了？

东方志苦笑道：我是真的配不上这个名号的……

李誉笑道：现在是不行，可我觉得，总有一天，你能配得上这个名号。

东方志笑道：怎么才能配得上？我不知道。

李誉开口道：做我的徒弟，我教你啊！

东方志迟疑的抬起头，李誉已经不再笑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认真。

李誉开口道：我要教给你的第一课，就是要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武功也许不重要，真正重要的应该是信念啊！你有信念，便有资格做我的徒弟！你明白了吗？

东方志仍旧疑惑着，他缓缓摇着头，还是苦笑着开口道：可是，你又怎能确定我真的有你要的信念呢？我学不了武功，你又打算教我什么呢？

李誉微笑着，缓缓开口道：我活了这么大年纪，看人的眼光多少还是有的啊！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丝毫不差我不敢保证，但是，我至少知道，你够格！我能感觉到，我的时间不多了，莫说武功，就连学问都教不了你多少，我只能把我的课无限缩短精简，送给你三句话，第一，不要放弃你心中的信念，第二，相信你的脑子，大胆的把你的智慧往这高远的天地上放，第三，如果你愿意留在自己小小的天地里，也可以，但你始终要记得，按你的心意去做，尽力而为，如果你能做到这三点，你就可以做我的徒弟，怎么样？

东方志听着这无比精简的教导，还是觉得莫名其妙，这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莫名其妙的事情了！东方志忍不住笑了出来，可是，笑着笑着，他一抬头，却是看见了李誉那无比信任的目光。

李誉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疑惑的师父了，他没有给徒弟教多少东西，能给的，仅仅也就是信任了，也许他也是这天底下最聪明的师父了，因为他只是用自己的智慧，慧眼如珠的找到了那个让他绝对信任绝对放心的人，然后收了他，让他正常的把路走下去，他反而不用教他太多，因为他知道，自己找的这个人绝对能让他满意，即使这个人自己都不是很信任自己。

东方志只觉得荒唐，荒唐的师父，荒唐的徒弟，师父荒唐的信徒弟，徒弟却也不知道为什么，荒唐的真的信了师父的话，就这样，他荒唐的跪了下去，在李誉的大笑中，成了他唯一的徒弟。

之后，二人便是快乐的喝酒吃肉，再不去管那遥远的未来，只求醉生梦死。

东方志第一次喝醉，但却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天地只剩下模模糊糊，眼前的事物摇晃着，李誉似乎也喝的很醉，二人躺在废墟里哈哈大笑着，庆祝着各自拥有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师父、徒弟，荒唐，真的很荒唐。

东方志脸红着，他却是躺在废墟中笑着问道：师父，你说我这样一个，已经残废的人，真的能像你说的一样，有信念就能成功吗？

李誉哈哈大笑着开口道：师父不骗你！放心吧！总有一天，你能成为真正的“东方大侠”！

东方志哈哈大笑着，可是，笑着笑着，他却是突然呆呆的，眼角流下泪水，他看着夜空，夜空中的星星们也仿佛都是摇摇晃晃着的，就仿佛他以后要走的路一样，摇摇晃晃，目的地不明，他要怎么往前走呢？李誉明明是这样无所不能的人，为何会选择他呢？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他东方志究竟有何特别？荒唐！

东方志很傻，傻到会为了少年心中那所谓的尊严，放弃恳求李誉三人，转而自己去拼命，他和同他一样傻的一群人去送死，他却傻傻的活了下来，还傻傻的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傻傻的成为了“东方大侠”，傻傻的认了一个师父，那个师父还告诉他，他能成为真正的东方大侠！他是活在一个荒唐的梦里吗？

东方志又哭又笑，只觉得自己可笑，这样可笑的一个人，却又有这样好的运气，经历这么多的荒唐事，并且，还要这样荒唐的活下去。

夜里，李誉躺在他身边，却是轻轻叹口气，他缓缓开口对着东方志开口道：你肯定还是要疑惑，为什么我非得选你是吗？原因其实也真的很简单啊，你拥有我想要你拥有的信念、智慧，以及不平凡的经历，这些东西本来是很难凑在一起的，这样的人，其实也应该是很难遇到的，可是，偏偏你凑齐了，偏偏我又遇到你了，你说巧不巧啊？哈哈哈，老天爷要我们成师徒，那便是命中注定，没办法推的，做多久师徒其实也都无所谓，只要我们完成了这件事，完成了这命中注定的使命，便可以了啊！

东方志恍恍惚惚的，只是笑着答应着。

此刻，李誉却是清醒着爬了起来，他看着地上的东方志，却是微笑着，伸了个懒腰，他看着东方志缓缓开口道：只不过，就这样草率的收徒，我终究还是不放心你这个徒弟啊，这样吧，我再嘱咐你三件事吧，第一，你要记得，如果可以的话，把你的信念传给某个人，不一定要收徒弟，但至少你要看着，有合适的人，就把我告诉你的话，重新告诉他就好了，收徒弟传信念也就是这么简单啊，哈哈哈，第二，你要记得，有需要的时候，撒一些谎也没事的，撒谎也是一种力量啊，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肯定能想到的，第三，便是我要送给你一件东西，或许能成为你的力量。

李誉恍恍惚惚的，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那东西黑乎乎的，手掌大小，却是一块符牌，上面刻着杂乱的痕迹，正中间，却是两个大字“神符”。

李誉开口笑道：匪患肆虐，除了神剑阁有所行动之外，其余门派，却都是和那些官府一样，闭门不管，虽然意料之中，却还是让我……唉，算了，至少，他们还始终坚持着最后的脸面，看见了他们与我的约定之物，或许怎样都能对他们有点用吧！

李誉说着，便将东西塞到东方志手中，缓缓开口道：这东西是怎么回事，要怎样使用，江湖上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好好收着，有用的时候，拿出来用，没用了，毁了就行了！如果是你的话，我倒是放心交给你。

东方志恍恍惚惚的听见了李誉的话，潜意识里，却也知道这是十分重要的东西，不知不觉间已经将东西握的紧紧的。

李誉看着东方志的脸，却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微笑着开口道：也许，你会沉淀迷茫许多年，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始终十分相信，你真的能成为那个“东方大侠”，我的直觉一向很准，唯一可惜的就是，我恐怕看不到了。

东方志迷迷糊糊的，只是开口问道：师父你要走吗？

李誉点点头笑道：即使醉了，你还是很聪明啊！我的死期到了。

这样冰凉的一句话，不禁让醉里的东方志都浑身一凉，可他却只是开口笑道：胡说，人怎么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呢？

李誉此刻却是摇摇头笑道：别的人不知道，像我这样武功高的人，却是完全可以感觉得到的，练武的人，对自己的身体往往会无比敏感，更何况我练了一辈子了，早就像老妖精一样，能感觉自己的生死了，我已经知道，今晚，我便要死去，好在，我还能死的比较安宁。

这样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就这样轻易的从他口中说出，东方志或许已经听见，可醉意里，他却也只能躺在地上，心中一阵凄凉与害怕。

李誉笑了笑，站起身来，他缓缓开口道：好在，像我这样的人，死之前往往其实会精力四射，也就是回光返照，这样的话，我倒是能最后奔跑一番，感受最后的生命了！

李誉回过头，却是最后微笑着观看了一眼东方志，随即，他开口大笑着，飞身朝着夜色中去。

他的身影仍旧无比敏捷，仿佛山间雄鹰，他的身姿仍旧伟岸，仿佛伫立与天地的山峰，无论谁看见了这样一个神采奕奕，仿佛无所不能的人，都不会觉得他是将死之人的！

李誉的笑声爽朗的在天地间传播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朝着徐城西边那十几座山峰而去，仅仅一会儿，他便自由的穿过好几座山峰，脚步仍旧未有丝毫缓慢。

他喜欢这些山，喜欢这些和他一样伟岸的事物，他不知道他最终会在到哪一座山时落下去，这不重要，他会死在这些群山之中，尸体或许为野兽所分，可这也不重要，他的尸体不会为人所找到，大家甚至不知道他最终葬身何处，可这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生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活的潇洒，活的自由，甚至到了死时，他都是潇洒的，自由的！重要的是，他遇到了好多志同道合的朋友，还遇到了东方志这样一个让他满意的徒弟！重要的是，他的信念传了下去，留存在了这世界上！

李誉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只留下茫茫夜色，安静的天地，仿佛都在为他感慨、默哀。

徐城中，东方志抓紧手中的东西，李誉说过的话，他迷迷糊糊中，早就已经深深刻在脑海中，而现在，他却是长长打了个哈欠，沉沉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