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谍影：废物庶子乱世逆袭 第101章 蝎药传书，风雨欲来

南梁建康，被赐予虚衔、变相软禁在驿馆的萧玄，度过了一段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时光。春日将尽，夏意初显，驿馆庭院中的树木枝叶愈发繁茂，却也更显庭院深深，禁锢重重。他时常立于窗前，目光看似落在院中那几株日渐苍翠的槐树上，实则早已穿透高墙，落在更远的、看不见的棋局之上。

内卫的监视无处不在，几乎封锁了所有明面上的信息渠道。那些身着普通仆役或守卫服饰的眼线，眼神锐利而警惕，记录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每日膳食的用量、翻阅书页的次数、在院中停留的时辰，皆被详尽的汇入不知终端的密报之中。萧玄对此心知肚明，他每日里不是看书便是弈棋，偶尔在院中练练那毫无内力加持的枪法，姿态闲适得仿佛真的甘心于此间。那枪法看似招式犹在，却失了最核心的气劲，软绵绵毫无威胁，令外围监视者都渐渐放松了警惕，只当这头曾令北地震动的猛虎，已被彻底拔去了利齿尖牙，困于这方寸之地，再难有作为。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是心智的无声交锋。萧玄借由有限的书籍，尤其是那些看似无关的地理志、民俗录，乃至药典农书，于字里行间拼凑着外界的风云变幻，推演着朝堂的势力消长。他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在绝对的逆境中，依旧保持着思维的锋锐，等待着那几乎不存在的破局之机。

这一日午后，阳光透过渐密的枝叶，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驿馆外却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打破了这刻意维持的沉寂。

一支来自北地的皮货商队，风尘仆仆，在途经驿馆门外时，一辆装载货物的马车车轮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沉重的皮货箱子轰然滚落一地，恰好堵住了大半个门口。商队管事模样的人急得满头大汗，一边用带着浓重北地口音的官话连连向把守驿馆的禁军士兵作揖道歉，一边呵斥着那些看似手脚笨拙的伙计们赶紧收拾。现场一片忙乱，皮毛的腥膻气混杂着尘土飞扬。

混乱中，一名看似机灵、眼神却异常沉静的年轻伙计，抱着一只不慎摔裂了角的精致木盒，焦急地跑到驿馆门房处，对着面色严肃的禁军队长央求道：军爷，行行好！这盒里的药材是俺们东家特意采购的名贵补药，准备送去京城贵人府上的，方才不小心摔了一下，您看这角都裂了！俺能不能借贵宝地一点点角落，重新包扎固定一下？就一会儿，绝不敢打扰大人清静！

把门的禁军队长皱着眉，上下打量这伙计，见其衣着普通，满面风霜，不似作伪。他接过那木盒，入手沉实，打开一看，里面确实是些形态奇特、散发着浓郁异香的根茎药材，他虽不识货，也觉出确非凡品。他又瞥了一眼门外那乱糟糟的商队和散落一地的皮货，料想在这天子脚下、禁军环伺之地，也出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岔子，又不愿因这点小事纠缠不休，引人注目，便不耐烦地挥挥手，像驱赶苍蝇一般：快去快回！别惊扰了里面的大人！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那伙计千恩万谢，点头哈腰，抱着木盒快步走进门房旁边那间堆放杂物的狭小耳房，手脚麻利地开始重新捆绑，动作流畅，不见丝毫拖沓。

片刻之后，商队收拾妥当，断裂的车轮也被草草修复，一行人匆匆离去，仿佛只是这沉闷午后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插曲，未在任何人心中留下过多痕迹，除了那被刻意的木盒。

约莫一炷香后，驿馆内一名负责洒扫、总是低眉顺眼的老仆，在清理耳房时，于角落发现了那个依旧散发着淡淡药香的精致木盒。老仆不敢怠慢，他在这驿馆待了多年，深知任何不寻常之物都可能牵扯极大，连忙将其呈送给了萧玄的亲卫。

亲卫首领名唤萧勇，是萧家旁系子弟，对萧玄忠心不二。他警惕地接过木盒，置于院中石桌上，先是远远观察，又以掌风试探，确认并无机关暗器后，才小心开启。盒盖掀开的刹那，一股浓郁、清冽、令人精神一振的药香扑面而来。盒内铺着柔软的北地冰蚕丝绸，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数种形态各异、或如虬龙盘结、或如冰晶凝结的药材，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密封的陶瓷药瓶。仅是那药材的成色与香气，便知价值连城，绝非寻常商队所能拥有。

而在药材之上，却压着一封没有署名、只在封口处绘有一个极小却栩栩如生的蝎子图案的信笺。那蝎子通体暗红，尾钩高翘，透着几分妖异。

萧勇心知有异，不敢擅专，立刻将木盒与信笺一同呈给了正在书房临摹字帖的萧玄。

萧玄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目光落在那熟悉的蝎子图案上，眼神微微一凝，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他挥退萧勇，独自在书房中，立于窗前，就着渐斜的日光，开启了那封注定不寻常的信笺。

信纸是北地特有的略带粗糙的桑皮纸，触手微韧，上面的字迹依旧是那般凌厉飞扬，银钩铁画，每一笔都仿佛带着主人特有的妖异与杀气：

闻君困于浅滩，虎落平阳，惜哉。然邺江畔君之风采，妾身难忘。念及旧，特赠北地灵药数味，或于君之旧伤有裨益。

开篇语带嘲讽，点破他如今窘境，却又突兀地送上疗伤药物，典型的红蝎风格，令人捉摸不透其真实意图，仿佛在玩弄猎物于股掌之间。

笔锋随即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冰冷决绝，带着金石交击般的铿锵：

然，国仇似海，私难逾。下次相逢，战场之上，刀兵无眼，当决生死。望君珍重残躯，莫死得太早，徒令妾身失望。------蝎

短短数语，敌友难辨，恩威并施。既有的看似关怀，又有决生死的冷酷宣战。更在字上刻意加了引号，平添了几分暧昧与戏谑，仿佛在提醒他，他们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在家国大义面前，脆弱得不值一提。

萧玄放下信笺，目光转向那盒药材。他自幼随军，久经战阵，更因自身伤势而对药理钻研极深。此刻他凝神仔细辨认，心中不禁微微震动。盒中所盛，如“赤阳龙血藤”、“九寒地母乳”、“千年雪玉参”等，皆是对治疗内伤、驱除阴寒剧毒有奇效的北地罕见灵药，世间难寻。其中一两味，甚至比他之前服用的、已属极品的“雪魄玉蟾丸”更为对症珍贵！尤其是那陶瓷小瓶，虽未开启，仅凭缝隙中逸散出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凛冽气息，竟让他体内沉寂已久的“幽蝎散”余毒都隐隐有些躁动，似乎遇到了天生的克星！

红蝎......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只是希望他好好活着，然后由她亲手来杀，以全她所谓的“战场决生死”之愿？还是这药中，又隐藏着更深的、他尚未看透的陷阱与算计？这女人心思之诡谲，行事之莫测，他早已领教过。

他极其谨慎地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试毒银针，探入每一种药材和那药瓶之中细细检验，又用玉匕刮下少许粉末，置于舌尖小心尝试……结果却显示，这些药材和药液，纯净无比，药力磅礴精纯，并无任何毒素或诡异成分掺杂其中！

这竟是一份真正意义上的、足以令江湖掀起腥风血雨的价值连城的疗伤圣药！

萧玄握着那触手冰凉的药瓶，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生机，久久沉默。窗外暮色渐起，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悠长。红蝎此举，完全超出了寻常敌我博弈的范畴。她似乎永远游离于绝对的敌人与潜在的合作者之间，行为模式难以用常理揣度，时而施以援手，时而狠下杀手，让人恨也不是，谢也不是。

但无论如何，从纯粹的需求角度而言，这份，对他当前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他体内的“幽蝎散”余毒和邺江之战留下的暗伤，一直是最大的隐患，也是制约他恢复实力、摆脱眼下困局的关键。若有这些对症的北地灵药相助，或许真能驱除痼疾，修复经脉，恢复几分往日的实力……

就在他凝神思索，权衡利弊之际，目光无意间再次扫过那封信笺上的字迹。当看到珍重残躯四个字时，他心头猛地一跳，如同被冰冷的蝎尾刺了一下！

红蝎为何特意用二字？她似乎笃定他伤势未愈，状态极差？可她远在北齐，身处两国敌对阵营，如何能如此精准地把握他此刻的身体状况？驿馆封锁严密，他的伤势恢复情况，即便是南梁朝堂，知者亦寥寥无几。除非……

除非那个隐藏在南梁高层的叛徒，那个如同毒蛇般潜伏在阴影中的内鬼，不仅泄露了他的行踪安排，连他最新的、最为机密的身体状况也一并透露给了北齐！

这个念头让萧玄脊背升起一股寒意，瞬间贯通四肢百骸。那个内鬼的能量和渗透程度，恐怕比他之前想象的还要可怕得多！此人能接触到如此核心的机密，地位绝对不低，甚至可能……就在皇帝身边！

而红蝎送来这疗伤圣药，其用意或许就更加复杂了。一方面，可能确实如她所言，不希望他轻易死掉，想亲手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终结他，以满足她那近乎偏执的胜负欲。另一方面，这是否也是一种**裸的暗示和警告？暗示她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警告他即便身处南梁都城、天子脚下，也并非安全，她（或者说北齐）的触角早已深入此地？

甚至……这本身可能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一旦他服用这些明显带有北地特征、来源蹊跷的灵药，消息被那无所不在的内鬼探知，岂不是坐实了他与北齐勾结的罪名？届时，根本不用红蝎动手，南梁皇帝就会第一个要他的命！这药，既是救命的希望，也可能是催命的毒符！

好一招光明正大的阳谋！送来的既是救命药，也可能是催命符！吃与不吃，都将陷入被动！无论他如何选择，似乎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萧玄看着那盒在暮色中依旧散发着莹莹微光与馥郁香气的灵药，眼神变幻不定，如同风暴前夕的天空，云层翻涌，晦明难测。

良久，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极致危险的弧度，那弧度中，有嘲讽，有决绝，更有一种遇强愈强的兴奋。

红蝎啊红蝎，你还是这般喜欢玩弄人心，将对手置于两难之境，欣赏其挣扎的姿态。

可惜，你低估了我萧玄，也低估了我想揪出那只幕后黑手、清理门户的决心。我岂是那般容易任由你摆布之人？

他小心翼翼地将药材和药瓶重新归置好，藏入书房书架后方一个极其隐秘的暗格之中。现在，还不是动用它们的时候。时机未至，妄动便是取死之道。

但他并未完全拒绝这份来自敌人的“好意”。他取来一张最普通的宣纸，研墨，沉吟片刻，写下了一封极其简短的回信。同样没有署名，只在信纸角落，用朱砂轻轻点了一个极小的、仿佛不经意滴落的圆点，这是他早年军中与特定之人联络的隐秘记号。

药已收到，甚合时宜。期待下次相逢，但愿君之蝎吻，利如往昔。

回信语焉不详，既像是感谢赠药，又像是应下了那决生死的战书。那句甚合时宜更是耐人寻味，仿佛在说这药送得正是时候，又仿佛暗指她情报准确，另有所指。而蝎吻利如往昔，则明显暗指了她上次在邺江畔以发簪偷袭、其上淬有“幽蝎散”之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反讽与挑衅。

他将回信仔细折叠，同样塞入一个看似普通的、散发着淡淡药味的空药材盒子里，唤来萧勇，低声吩咐道：想办法，将这东西混入明日清晨出城运送垃圾的车辆，丢到西市那家北地药材行的后巷垃圾堆里。做得干净利落，绝不可让人察觉与我们有任何关联。

那家药材行，正是白日那支停留的北地商队曾落脚、并进行过交易的地方！这是一个极其隐秘的信号传递点，红蝎的人定然能看懂。

是！属下明白！萧勇领命，眼神坚毅，毫不犹豫地退下安排。

萧玄再次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带着初夏的微潮气息涌入，吹动他额前的几缕散发。他望向北方，那是北齐的方向，也是红蝎所在的方向，更是无边夜色笼罩下的未知战场。

红蝎的信，像是一颗投入看似死水的深潭的石子，再次搅动了局面，也给他带来了危机中的一线契机。

下一次相逢，决生死吗？

或许吧。

但在那之前，他需要先清理干净门户，把藏在自家院子里的、那条可能正吐着信子、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的毒蛇，揪出来！

夜空中，不知何时积聚了浓云，掩去了星月之光。风，渐渐大了，吹得庭中树叶哗哗作响。

风雨，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