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痕 第6章 乱石堆前

乱石堆藏在松林尽头的山坳里，大小不一的青石被风雨侵蚀得棱角圆润，缝隙间长满了及膝的野草，正好能遮住人的身形。陈砚蜷缩在一块丈高的巨石后，握着柴刀的手心全是汗，却死死攥着刀柄，指节泛白。

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夹杂着粗野的呼喝：“那丫头片子肯定跑不远，仔细搜！寨主说了，抓不到人，咱们都得喝西北风去！”

“大哥，这破林子能藏人吗？我看不如放吧火，把他们熏出来！”

“蠢货！放火烧山，要是把附近的修行者引来，你担待得起？给我仔细找，尤其是那些能藏人的石堆、山洞！”

脚步声踏过松针，离乱石堆越来越近。陈砚屏住呼吸，借着野草的缝隙往外看——十二个穿着黑衣的汉子，个个腰挎弯刀，骑着马分散开来，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有块狰狞的刀疤，正用独眼看四周，气息比之前遇到的光头彪悍得多，至少是炼气八层的修为。

“记住，砍马腿。”老瘸子的话在耳边回响。陈砚深吸一口气，将灵力凝聚在丹田，像攥紧的拳头。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只能出其不意。

独眼龙骑着马走到乱石堆前，勒住缰绳：“都下来搜，两人一组，仔细点！”

十二个汉子纷纷下马，拔出弯刀，小心翼翼地走进乱石堆。刀锋划过野草发出“沙沙”声，像是毒蛇吐信，听得人头皮发麻。

陈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盯着离他最近的两个汉子。那两人正一边说笑，一边用刀拨弄着草堆，离他藏身的巨石越来越近，甚至能闻到他们身上的酒气。

“就是现在！”

陈砚猛地从巨石后窜出，灵力顺着手臂瞬间涌入柴刀，刀刃带着破风的锐响，朝着左边汉子的马腿砍去。他没敢直接砍人，而是按照老瘸子的吩咐，专挑马腿下手——马受惊乱撞，反而能给这些人制造混乱。

“嗤！”

柴刀精准地砍在马腿的关节处，那匹健马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前腿一软跪倒在地，将上面的汉子狠狠甩了下来。

“什么人？！”

另一个汉子吓了一跳，举刀就朝陈砚砍来。刀风凌厉，带着炼气七层的威压，比陈砚之前遇到的任何人都强。

陈砚不敢硬接，借着冲势侧身翻滚，躲开刀锋的同时，柴刀横扫，再次砍向另一匹马的后腿。

“嘶——”

又是一声马嘶，第二匹马也瘫倒在地，乱石堆顿时乱成一团。

“妈的，是个小崽子！”独眼龙看到陈砚，独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抓住他！”

剩下的十个汉子立刻围了上来，弯刀挥舞着形成一片刀网，将陈砚困在中间。

陈砚背靠着巨石，心脏“咚咚”狂跳，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握紧柴刀，目光快速扫过四周——左边有个狭窄的石缝，或许能钻进去。

“小杂种，敢坏老子的事！”刚才被甩下马的汉子爬起来，捂着流血的胳膊，面目狰狞地朝陈砚扑来，“给我去死！”

陈砚不闪不避，等他靠近的瞬间，突然将灵力从丹田猛地铺开，形成一层气膜护住身体，同时柴刀斜劈，用的正是老瘸子教的“缠”劲。

“铛！”

两刀相撞，那汉子只觉得一股巧劲顺着刀身传来，手腕一麻，弯刀差点脱手。他愣神的刹那，陈砚已经侧身闪过，柴刀顺势划向他的腰侧。

“噗！”

刀刃划破粗布衣衫，留下一道血痕。那汉子惨叫一声，踉跄后退。

“有点本事！”独眼龙冷笑一声，亲自提刀上前，“可惜还是个嫩雏！”

他的速度极快，刀未到，凌厉的刀风已经逼得陈砚呼吸困难。陈砚连忙将灵力凝聚在柴刀上，横刀格挡。

“当！”

巨响过后，陈砚只觉得手臂像是要断了一样，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刀柄流下。他被震得连连后退，撞在巨石上，喉咙里泛起腥甜。

炼气八层的力量，果然不是他能硬抗的。

“死！”独眼龙得势不饶人，弯刀带着破空之声再次劈来，刀身泛着淡淡的红光，显然用了某种秘法。

陈砚瞳孔骤缩，知道自己躲不开了。他猛地将锈铁剑从背后抽出来——这把剑一直被他用粗布裹着背在身后，本想留到最后再用。此刻生死关头，他也顾不上许多，将灵力疯狂注入剑身。

“嗡！”

锈铁剑突然发出一声清亮的剑鸣，剑身上的青黑纹路瞬间亮起，一股远超陈砚自身修为的剑气顺着剑身爆发出来，形成一道半尺长的白色剑芒。

独眼龙的弯刀砍在剑芒上，像是砍在了棉花上，力道瞬间被卸去大半。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把破剑会有如此威力。

就是这一愣的功夫，陈砚抓住机会，将柴刀狠狠掷向独眼龙的面门，同时转身就往石缝钻去。

独眼龙挥刀挡开柴刀，再抬头时，陈砚已经钻进了石缝。石缝狭窄，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骑马的汉子根本进不来。

“给我用箭射！”独眼龙怒吼，从马鞍上取下弓箭，搭箭拉弦，瞄准石缝。

一支带着灵力的箭矢呼啸着射向石缝，陈砚连忙往深处缩，箭矢擦着他的耳朵飞过，钉在石缝尽头的石壁上，火星四溅。

“哈哈哈，看你往哪跑！”独眼龙狞笑着，又搭起一支箭。

就在这时，石缝外突然传来一阵惨叫。

“啊——我的手！”

“什么东西？！”

陈砚愣了一下，透过石缝往外看，只见老瘸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乱石堆里，手里拄着松木拐杖，正一瘸一拐地在人群中穿梭。他的动作不快，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刀锋，拐杖每一次点出，都伴随着一声惨叫——不是断手就是断脚，十二个汉子转眼间就倒下了六个。

独眼龙又惊又怒，转身射箭：“老东西，找死！”

箭矢射向老瘸子，却被他用拐杖轻轻一挑，箭矢就改变了方向，“噗”地一声钉在旁边的巨石上。

“欺负个孩子，算什么本事？”老瘸子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股让人胆寒的威严。他拐杖一扬，一道肉眼可见的气劲射向独眼龙，速度快得根本看不清。

独眼龙连忙举刀格挡，却被气劲震得连连后退，虎口崩裂，独眼里充满了惊恐：“你……你是通玄境？！”

修行者境界，炼气之上是通玄，通玄境的修行者能隔空御气，早已不是炼气境能抗衡的。

老瘸子没说话，只是一步步走向独眼龙。他的步伐很慢，每走一步，地面的青石就裂开一道细纹，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下来，剩下的六个汉子吓得脸色惨白，连刀都握不住了。

“前……前辈饶命！”独眼龙终于怕了，“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这就走，再也不敢来了！”

他说着，转身就想跑，却被老瘸子用拐杖拦住了去路。

“伤了我的人，就想走？”老瘸子的声音冷得像冰，“把你们身上的钱和修行资源留下，滚。”

独眼龙咬了咬牙，不敢违抗，连忙让手下将钱袋和丹药都掏出来，堆在地上。

“滚。”老瘸子吐出一个字。

独眼龙如蒙大赦，带着剩下的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连受伤的同伴都顾不上。

乱石堆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满地的鲜血和呻吟的伤员。

陈砚从石缝里钻出来，看着地上的钱袋和丹药，又看了看老瘸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瘸子拄着拐杖走到他面前，看了看他流血的虎口，又看了看那把还在微微颤动的锈铁剑，突然笑了：“不错，没给我丢人。”

苏清鸢也从巨石后跑了出来，看到陈砚胳膊上的伤口，眼圈立刻红了：“你受伤了！”

她连忙从包裹里拿出伤药，小心翼翼地给陈砚包扎。药粉碰到伤口，传来一阵刺痛，陈砚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老瘸子看着他们，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钱袋和丹药，递给陈砚：“这些你拿着，够你买些好点的修行资源了。”

陈砚接过钱袋，入手沉甸甸的，里面除了银子，还有几瓶贴着标签的丹药，其中一瓶正是他之前听说过的“聚气丹”，能快速恢复灵力。

“老前辈，您……”陈砚看着老瘸子，越来越觉得这个瘸腿的老者深不可测。

老瘸子摆了摆手：“别问那么多。你记住，这江湖，拳头硬才是道理。今天放过他们，是让他们回去报信，告诉黑风寨的寨主，想找人，就亲自来。”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像是藏着一把出鞘的剑：“有些账，也该算算了。”

陈砚握紧手里的锈铁剑，剑身上的纹路已经暗了下去，却依旧带着淡淡的暖意。他看着满地的狼藉，又看了看自己流血的伤口，突然明白了老瘸子的意思。

躲是躲不过的，唯有主动出击。

黑风寨的账，开元剑盟的债，还有他爹失踪的真相，都需要他用手里的刀和剑，一点点去揭开。

夕阳透过松林洒下来，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陈砚背着柴刀，握着锈铁剑，跟着老瘸子往破庙走去。他的脚步还有些踉跄，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他知道，从乱石堆前那一刀开始，他的路，已经彻底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