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痕 第90章 深处

锁魂圣国的祭坛比想象中更像座屠宰场。

数十根白骨垒成的高坛上，插着密密麻麻的骨矛，矛尖挑着风干的人皮，每张皮上都用鲜血画着凌霄阁的轮廓。坛下的血池里，漂浮着孩童的头骨，池边的石壁上，凿着七十二个凹槽，其中两个已经嵌上了青铜令牌——一个刻着“焚天”，一个刻着“锁魂”，正是陈砚从两国残部手中夺得的那两块。

“还差七十块。”林梢的声音发紧，短刀在掌心攥得发白。她看到血池边缘放着个木架，上面摆着数十个陶罐，罐口贴着写有地名的布条，其中一个赫然写着“青萍镇”，罐身还在微微晃动，像是装着活物。

柳无涯一脚踹开最近的陶罐，里面滚出的不是人，而是块沾着血的玉佩，玉佩样式与陈砚剑穗上的莲花佩一模一样，只是碎成了三瓣。“是莲魂碎片！”他刀尖挑起玉佩，碎片接触到天光的瞬间，突然发出刺目的白光，映得祭坛顶端的白骨剧烈震颤，“他们在收集莲魂碎片，想凑齐了献祭给凌霄阁！”

阿沙的目光死死钉在祭坛中央的石台上，那里绑着个奄奄一息的老者，老者的手腕上戴着与阿沙父亲同款的沙玉镯，镯身已被血浸透。“阿爷！”他疯了般想冲过去，却被陈砚死死按住肩膀。

祭坛四周的阴影里，突然响起锁链拖地的声响。一个身披黑色王袍的人影缓步走出，袍子下摆绣着九头锁链缠绕的骷髅，正是锁魂圣国的末代王族——他的脸一半是枯骨，一半是活肉，枯骨眼眶里跳动着两团紫火，活肉的嘴角却咧开诡异的笑。

“青萍剑的传人，终于来了。”他的声音像是两块骨头在摩擦，指骨修长的手抚过石台上的老者，“这老头藏着最后一块莲魂碎片，不肯交出来，倒是让本王等得好苦。”

陈砚的青萍剑突然发出龙吟，剑身上的三色光芒（焚天的金、锁魂的紫、莲魂的白）同时暴涨。他能“看”到黑袍王体内，盘踞着一团巨大的魂火，魂火中央，竟裹着一缕极淡的金光——那是凌霄阁阁主的气息，与漠北剑庐残卷上的笔迹气息完全一致。

“你不是锁魂圣国的人。”陈砚的剑锋斜指地面，血池里的血水被剑气引动，在他脚边凝成道血色剑影，“你是凌霄阁的叛徒。”

黑袍王的紫火眼瞳猛地收缩：“三百年了，终于有人认出本阁的身份了。”他猛地扯下王袍，露出底下的紫袍——与发光石头影像中凌霄阁阁主的衣袍一模一样，只是袍子上多了无数锁魂符文，“当年阁主不肯用莲魂主脉开启‘飞升通道’，宁愿将其拆分，也要守护你们这些凡俗蝼蚁！”

柳无涯的刀差点脱手：“飞升通道？难道凌霄阁不是沉了，是想……离开这片天地？”

“离开？”黑袍王（不，该称他为叛阁长老）发出尖锐的笑，紫火在眼眶里疯狂跳动，“是进化！是摆脱这方天地的桎梏！当年七十二圣国之所以围攻凌霄阁，就是因为阁主泄密，让他们知道了飞升的秘密——而你们，”他的目光扫过陈砚等人，“不过是阁主留下的‘守门犬’，用莲魂碎片镇压圣国残部，阻止任何人靠近凌霄阁！”

陈砚的掌心烙印突然剧痛，烙印中浮现出更清晰的凌霄阁全貌——阁顶并非尖顶，而是个巨大的漩涡状装置，装置边缘刻着的，正是残卷上“三月初三，月华满时，剑鸣可开”的字样，只是后面还有半句被血覆盖的话：“……开则天地裂，魂归混沌墟”。

“所以你杀了阁主，夺了凌霄阁大权，勾结圣国残部，想用莲魂主脉强行开启通道。”陈砚的声音冷得像冰，剑域“归心”骤然展开，金光将祭坛笼罩，“却不知这通道一旦开启，整个天下都会被卷入混沌？”

叛阁长老的紫火突然暴涨，骨锁如毒蛇般从四面八方射来，锁尖都瞄准了血池里的莲魂碎片：“本阁管不了那么多！三百年的等待，本阁早已受够了这凡俗的腐朽！”

阿沙趁机扑向石台，想解开老者身上的锁链，却被一道骨锁缠住脚踝。锁链收紧的瞬间，老者突然用尽最后力气，将藏在嘴里的东西吐向阿沙——是块鸽子蛋大小的莲魂碎片，莹白如玉，却在接触到阿沙掌心时，烫得他发出痛呼。

“碎！”叛阁长老暴喝，骨锁突然炸开，无数细小的骨针射向莲魂碎片。陈砚的青萍剑与铁剑同时出鞘，“万化”剑诀催动到极致，三色剑气在半空织成密网，将骨针尽数挡下，却也被震得气血翻涌，嘴角溢出鲜血。

“阿砚！”林梢甩出银针，精准刺入叛阁长老背后的穴位，那里是锁魂符文最密集的地方。银针入体的瞬间，叛阁长老的动作迟滞了一瞬，紫火眼瞳里闪过一丝痛苦——那是被他吞噬的凌霄阁弟子的残魂在反抗。

柳无涯的刀趁机劈向他的脖颈，刀身却被突然从他体内钻出的骨盾挡住，震得他手臂脱臼。“这老怪物的魂火能化万物！”他忍痛将脱臼的手臂复位，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得毁了他体内的魂火核心！”

陈砚的目光落在叛阁长老枯骨半脸的眉心——那里有个极小的黑点，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的旧伤。他突然想起望岳峰石碑星图的中心，也有个同样的黑点，当时以为是污渍，如今看来，那是凌霄阁的“死穴”。

“林梢，借你的短刀！”陈砚暴喝一声，左手接住林梢掷来的短刀，刀身的断剑残片与青萍剑产生共鸣，发出璀璨的白光。他将体内的莲魂之力全部灌注到刀身，短刀瞬间变得透明，仿佛由纯粹的光组成。

“以莲魂为引，破尔邪心！”

他避开叛阁长老挥来的骨锁，借着剑域的掩护，身形如鬼魅般冲到他面前，短刀带着三色剑气，精准刺入他眉心的黑点。

“不——！”

叛阁长老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紫火从他七窍中喷涌而出，魂火里浮现出无数张痛苦的脸——有凌霄阁的弟子，有被吞噬的圣国王族，还有数不清的平民。他的身体在白光中寸寸瓦解，最后化作一缕黑烟，被青萍剑的金光彻底净化。

祭坛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崩塌，血池里的血水顺着裂缝渗入地底，露出底下埋藏的东西——是块巨大的星图石板，石板上刻着的，正是完整的七十二圣国疆域，每个国家的位置上，都有个凹槽，与祭坛下的凹槽一模一样。

而石板的中心，凌霄阁的位置上，刻着一行更深的字：“七星归位，凌霄启，非仙即魔”。

陈砚捡起最后一块莲魂碎片，七块碎片在他掌心自动拼合，组成完整的莲魂主脉，温润的白光照亮了他的脸。他知道，锁魂圣国的覆灭不是结束——

石板上的七十处凹槽还空着，意味着还有七十圣国的残部未现身；

凌霄阁的飞升通道到底是什么？“非仙即魔”又预示着什么？

叛阁长老体内为何会有凌霄阁阁主的气息？难道阁主还活着？

还有那块刻着“青萍镇”的陶罐，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林梢扶着获救的老者，阿沙正用布巾为他包扎伤口，老者的目光落在陈砚手中的莲魂主脉上，突然老泪纵横：“三百年了……终于有人能凑齐莲魂了……”

柳无涯看着崩塌的祭坛，突然指着天空——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布满了乌云，乌云中隐约有巨大的阴影在盘旋，阴影的轮廓，与发光石头影像中的凌霄阁一模一样。

陈砚握紧莲魂主脉，青萍剑在他手中轻轻嗡鸣。他知道，更大的风暴正在逼近。七十二圣国的秘密、凌霄阁的真相、莲魂主脉的终极用途……无数谜团像乌云般笼罩在头顶。

但他看着身边的人——林梢眼里的坚定，柳无涯虽痛却挺直的脊梁，阿沙小心翼翼为老者喂水的动作——突然觉得掌心的莲魂主脉变得无比温暖。

无论前路是仙是魔，他都会用手中的剑，护着他们走下去。

而在遥远的天际，乌云深处，一座模糊的阁楼虚影缓缓转动，阁门的缝隙里，透出两道窥视的目光，一道如烈日般炽烈，一道如深渊般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