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痕 第15章 剑归鞘

青萍镇的石板路被秋雨洗得发亮，陈砚踩着积水走进镇口时，腰间的锈铁剑正轻轻震颤。三个月前他从这里逃离时，还是个被铁刀铺少掌柜追着打的少年，如今归来，通玄境的剑意已能让擦肩而过的修行者下意识低头。

“那不是陈家的小子吗？”卖豆腐脑的张婶探出头，看着陈砚身后跟着的老瘸子和苏清鸢，眼神里满是惊奇，“听说他进山杀了黑风寨的匪寇？”

“何止啊！”旁边修鞋的老李头敲着钉子，“我远房侄子在青峰城当差，说这小子连三大圣地的人都敢打！”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陈砚却没心思理会。他径直走到镇东头那座破败的小院前，朱漆剥落的门板上还留着当年铁刀铺少掌柜踹出的脚印。推开门，荒草已经没过膝盖，正屋的窗棂被虫蛀得只剩框架，唯有屋檐下挂着的那串干艾草，还保留着几分家的模样。

“爹……”陈砚抚摸着门框上模糊的刻痕，那是他小时候量身高的印记，最高一道停留在他十岁那年，“我回来了。”

锈铁剑突然发出低沉的嗡鸣，剑身上的纹路亮起微光，映出屋角的一个木盒。陈砚走过去打开木盒，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半块磨得光滑的青石，石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是他爹的笔迹。

“你爹当年把你送走后，每天都来这里坐会儿。”老瘸子拄着拐杖站在院门口，青铜义肢踩碎了几片落叶，“他知道黑风寨和三大圣地的人在找他，不敢露面，只能托我给你送些吃的。”

陈砚握紧青石，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他终于明白，爹不是懦弱，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他。那些被镇民嘲笑的“躲躲藏藏”，其实是一位父亲能给出的最沉重的守护。

“铁刀铺的人呢？”苏清鸢突然问道，她注意到街对面的铁刀铺大门紧闭，门板上贴着封条。

“被青峰城的守军抄了。”修鞋的老李头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听说他们和黑风寨勾结，还私藏血莲教的邪器，前几天被那位苏姑娘的父亲亲自带兵端了。”

苏清鸢脸颊微红，她父亲正是青峰城守将苏长风。这次她托人送回家的信里，详细说了铁刀铺少掌柜抢夺陈砚佩剑、勾结匪寇的事，没想到父亲动作这么快。

陈砚走到铁刀铺门前，看着封条上鲜红的官印，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当年他最恨的就是这里，恨少掌柜的嚣张，恨那些冷眼旁观的伙计，可真等这地方倒了，却没半分快意。

“走吧。”老瘸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看看你爹常去的那座山神庙。”

山神庙在镇子西头的土坡上，比破庙更破败，神像的脑袋早就没了，供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尘。陈砚刚走进庙门，锈铁剑突然剧烈震颤，剑身上的纹路与供桌后的墙壁产生共鸣，发出“嗡嗡”的声响。

“挖开看看。”老瘸子用拐杖指了指墙壁。

陈砚运起灵力，手掌按在墙上。砖石松动的刹那，一股熟悉的剑意扑面而来——那是他爹的气息，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挥之不去的疲惫。墙后藏着个暗格，里面放着个油布包。

打开油布，里面是一本泛黄的剑谱，封面上写着“青萍剑补遗”，字迹与陈砚手中的《青萍剑诀》如出一辙，只是更显苍老。剑谱最后夹着张字条，上面只有一句话：“砚儿，剑在人在，剑亡……爹替你守着。”

“这是你爹补全的剑招。”老瘸子看着剑谱，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当年剑盟的《青萍剑诀》缺了最后三式，你爹花了二十年，用自己的剑意补上了。”

陈砚抚摸着剑谱上的字迹，突然明白爹为什么总说“血债该还了”。那些被三大圣地掩盖的真相，那些剑盟覆灭的细节，或许就藏在这补全的剑招里。

就在这时，镇口传来马蹄声，苏长风带着一队亲兵快步走来。他身披铠甲，腰间佩剑，看到苏清鸢时，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柔和：“鸢儿，没事吧？”

“爹，我没事。”苏清鸢跑到他身边，指着陈砚道，“这位就是陈砚，多亏了他……”

苏长风看向陈砚，目光在他腰间的锈铁剑上停留片刻，突然拱手行礼：“多谢陈小兄弟护小女周全。铁刀铺的余孽已经肃清，只是三大圣地的人可能还会来找麻烦，你们……”

“我们知道。”陈砚回礼，“我打算在这里住些日子，整理我爹留下的东西。”

苏长风点头：“也好，青峰城的守军会暗中保护镇子，有任何事，随时派人来找我。”他留下十名亲兵驻守镇口，才带着苏清鸢离开——他知道有些事，年轻人需要自己处理。

夜幕降临时，陈砚坐在山神庙的供桌上，借着月光翻看《青萍剑补遗》。最后三式剑招凌厉诡谲，招招都冲着破绽而去，像是专门为破解三大圣地的功法所创。老瘸子坐在旁边擦拭清辉剑残片，青铜义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三大圣地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老瘸子突然开口，“太清宫的‘玉清九霄幡’虽破，但他们还有镇教之宝‘玄天鼎’，据说能炼化万物。”

陈砚合上剑谱，锈铁剑在掌心轻轻转动：“我知道。但这里是我爹守护过的地方，我不能让它像剑盟总坛那样，被血和火淹没。”

他走到庙门口，望着青萍镇的万家灯火。那些昏黄的灯光里，有张婶收摊的身影，有老李头捶打的砧声，有孩童追逐的笑声……这些平凡的烟火气，正是爹和无数剑修用命守护的东西。

“老瘸子，教我最后三式吧。”陈砚握紧锈铁剑，剑身上的纹路映着月光，“我要让他们知道，青萍镇的剑，就算断了，也能扎进土里，长出新的锋芒。”

老瘸子站起身，清辉剑残片突然飞起，在月光下划出剑招轨迹：“第一式，‘萍生’，以柔克刚……”

月光穿过山神庙的破窗，照在少年挥剑的身影上。锈铁剑的锋芒与清辉剑的残光交织，在地上投下交错的剑影，像极了三百年前，那些在剑盟总坛练剑的少年们。

远处的夜空里，星辰悄然移位，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但此刻的青萍镇，只有剑鸣与虫鸣交织，温柔而坚定，如同少年心中，那片不容侵犯的净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