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章 第70章 阴影中的博弈与跨宇共鸣

GcA总部地下深处的会议中心，环形大厅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全息投影散发的臭氧味，以及来自不同阵营代表身上无形的压力场。今日的议题，是“灵枢”计划核心架构的第三次联合审议。

主位上，李嵩面色平静，但眼神锐利如鹰隼。他的左侧，是中方及友好协作方的代表，包括远程接入的栖霞基地王部长（全息影像）、陈远山、曾明远、怀天明，以及被特别允许参与核心辩论的凌哲。他的右侧，则以史密斯博士为首的美方及其紧密盟友团队。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大厅一侧，专门设立了一个特殊通讯区，数台经过强化的“灵枢-回声”跨宇宙共鸣阵列正在低鸣运转，将它们捕捉到的、来自镜像宇宙对应会议的意识波动，经过复杂的滤波和翻译算法，转化为这个宇宙可理解的语言和影像——镜像宇宙的薇拉（物理学家兼感知音乐家）及其所在宇宙的几位核心智囊（其影像带着细微的量子扰动和色彩偏移）的虚影，正“坐”在那里。这是两个宇宙在非危机状态下，首次尝试进行如此深入、实时的战略协同，技术尚不完善，交流间存在着微妙的延迟和语义损耗，更添了一份不确定的紧张感。

“基于我们提供的神经接口优化模型和意识协同算法，”史密斯博士率先发言，他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热情笑容，但眼底深处却毫无温度，“‘灵枢’系统的‘心神’模块效能预计可以提升百分之三百。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在更短的时间内，建立起一个覆盖关键节点的、强大的现实稳定场。我认为，计划的下一阶段，应该集中资源，优先构建这个‘主动净化网络’。”他刻意避开了“压制”和“格式化”等敏感词，但核心意图未变——将“灵枢”武器化、绝对化。

“我反对。” 李嵩的声音冷硬，没有丝毫转圜余地，“史密斯博士，你提供的算法模型，其底层逻辑建立在将意识活动强行‘标准化’和‘量化’的基础上。这无异于用普罗克鲁斯特之床去衡量活生生的思想。‘灵枢’的目标是理解并调和现实的波动，而非制造一个思想的牢笼。忽视意识的独特性和现实的潜在弹性，用单一粗暴的基准去裁定‘异常’，这本身就是最危险的‘异常’滋生土壤！”

“危险？”史密斯挑眉，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李，放任自流才是最大的危险！面对能够扭曲物理法则的敌人，我们需要的是绝对的控制力，而不是哲学思辨！难道要等另一个‘通古斯’或者‘南海’事件发生，我们才来后悔没有提前建立足够的‘防御’？”他特意加重了“防御”二字。

“控制力源于理解，而非恐惧。” 一个带着独特韵律感、经过翻译系统处理的女声插入辩论，来自镜像宇宙的薇拉。她的全息影像微微闪烁，似乎在努力稳定连接。“在我的宇宙，我们对‘心尘’现象的观测表明，强行压制往往会导致能量以更不可预测的方式爆发。史密斯博士，你的模型…（一阵细微的杂音）…其谐振频率带有很强的‘刚性’，这会破坏意识场与底层能量网络（你们称之为龙脉）之间天然的…（杂音）…流动性。这不像是在构建防御，更像是在设置一个…（杂音）…可能被反向利用的‘共振陷阱’。”

薇拉的话通过跨宇宙链接传来，虽然断续，但指向性极其明确。她作为物理学家对能量结构的敏感，以及作为音乐家对和谐与共鸣的理解，让她一眼看穿了史密斯方案中隐藏的、违背自然韵律的暴力成分。

史密斯的面色微微一沉，但很快恢复：“薇拉女士，感谢你来自…另一个视角的意见。但请理解，我们面临的威胁是即时且致命的。我们不能指望用‘流动性’和‘和谐’去对抗纯粹的恶意。效率和安全，需要优先级。”

“安全？” 凌哲忍不住开口，他感到体内那些晶体在史密斯发言时传来一阵阵隐晦的排斥感，如同听到刺耳的噪音。“真正的安全，是让系统本身具备免疫力，而不是靠抗生素滥杀一切！史密斯博士，你的方案，让我感觉…像是在给一个活人装上冰冷的机械义肢，并命令他只能以一种方式行走。这能叫安全吗？这本身就是一种残害！”

他的话语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也带着“受体”最直观的感受，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史密斯看向他，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光，随即化为一种近乎“宽容”的笑意：“凌哲先生，你的感受很…敏锐。但科学决策不能仅仅基于个人的‘感觉’。我们需要的是可验证、可重复的数据。”

“数据？” 陈远山的声音从栖霞基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们刚刚解密并共享的GcA历史档案，就是最庞大的数据池！纵观历史，所有试图以绝对力量强行‘定义’现实、压制未知的尝试，哪一个不是以惨痛的失败和更大的灾难告终？‘星门计划’引来的注视，‘科拉钻探’唤醒的低语，这些教训还不够深刻吗？史密斯博士，你是否在刻意忽略这些由贵国自己记录的数据？”

怀天明紧接着发言，语气如同冰冷的手术刀：“从文明演进模式分析，真理会的核心策略之一，就是利用恐惧和对于‘绝对秩序’的渴望，来引导目标文明进行自我束缚和僵化，最终使其失去应对复杂威胁的弹性和创造力。一个被设定好‘基准’、只能进行‘格式化’反应的‘灵枢’系统，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猎物——要么被其渗透控制，要么因其僵化而自毁。”

曾明远抚须叹息，声音苍老却沉凝：“《道德经》有云，‘反者道之动’。强行追求极端的‘有序’，本身就是在孕育极致的‘混乱’。史密斯博士，你们的方案，已然背离了‘道’的循环，恐将引火烧身。”

面对中方团队与镜像宇宙代表接连不断的、从技术、历史、文明模式到哲学层面的全面驳斥，史密斯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他带来的团队成员也开始躁动，低声交换着意见，试图寻找反击的突破口。

“诸位！”史密斯抬高音量，试图压制场面，“我理解各位的…文化顾虑。但请认清现实！我们没有无限的时间去追求完美的‘调和’！敌人就在我们身边，甚至可能就在这间大厅里！”他意有所指地扫视了一圈，目光尤其在凌哲和那不断闪烁的跨宇宙通讯区停留了一瞬。“我们必须采取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否则，GcA的存在将毫无意义！”

“最有效的手段，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理解一切可以理解的规律，而不是制造新的隔阂与恐惧！” 王部长的全息影像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瞬间镇住了整个会场。“史密斯博士，你的坚持已经超出了技术讨论的范畴。我建议，本次会议暂时中止。‘灵枢’计划的核心架构，必须建立在广泛共识与对宇宙规律的深刻敬畏之上，而不是某个团队偏执的‘效率’之上。在达成真正的基础共识之前，相关核心技术资料的共享与系统集成工作，无限期暂停。”

王部长的决定如同一声惊雷，在会场炸响。单方面暂停合作，这几乎是摊牌的前兆。

史密斯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死死盯着王部长的影像，又缓缓移开视线，掠过李嵩、陈远山，最终在凌哲和薇拉的影像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扭曲的弧度。

“很好。我希望诸位…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随即带着他的团队愤然离席。

会议在不欢而散的压抑气氛中结束。

凌哲断开与会议的连接，感到一阵精神上的疲惫，以及体内那挥之不去的、因史密斯能量场引起的隐痛。他看了一眼特殊通讯区，薇拉的影像在他看过去时，也恰好望向他，两人隔着宇宙的屏障，交换了一个凝重而担忧的眼神。他们都清楚，史密斯及其背后的势力，绝不会就此罢休。表面的合作之下，暗流的涌动将更加湍急、更加危险。这场围绕“灵枢”灵魂的博弈，才刚刚进入最凶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