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疏流 第186章 迷雾航行

黑船破开浓雾，无声而迅疾地驶向坠星海深处。船头那盏灰色灯笼散发出的光芒并不明亮，却仿佛能穿透这似乎能隔绝神识的诡异雾气，照亮前方一小片海域。船身之外，是彻底化不开的墨色与翻涌的灰白雾墙，目力所及不过数丈，耳边只有轻微到几乎不存在的破水声，以及那两名黑袍船夫如同石雕般纹丝不动的身影。

这艘船仿佛航行在世界的夹缝之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李枫尝试将神识向外探查，却惊觉神识离体不过三丈，便如同泥牛入海，被那灰雾悄无声息地吞噬、消融，甚至反馈回一种冰冷粘稠的不适感。他立刻收回神识，不敢再轻易尝试。

“这雾气有古怪，不仅能遮蔽视线，还能吞噬神识，甚至可能侵蚀灵力。”汐云的声音在李枫心神中响起，带着凝重。她作为妖族，感知更为敏锐，能察觉到雾气中蕴含的某种阴冷、死寂的能量属性。

李枫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两名船夫。这两人自他们上船后便再无任何动作，连呼吸的起伏都微不可察，仿佛真的是两具傀儡。但他却能隐隐感觉到，在他们黑袍之下，似乎并非完全的空洞，而是流转着一种极其隐晦、与这灰雾同源的能量。

“既来之，则安之。保持警惕，静观其变。”李枫沉声道。他走到船舷边，低头看向海水。即便在灰色灯笼的微光下，海水也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深黑色，不见波澜，仿佛凝固的墨汁，偶尔有细碎如星光般的光点一闪而逝，却又迅速被黑暗吞噬。

船行了约莫两个时辰，周围的环境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浓雾与死寂的黑海。时间感在这里变得模糊，若非心中默默计算，几乎难以感知流逝。

就在李枫盘膝坐下，准备调息以应对可能的不测时，黑船的速度忽然开始减缓。

前方浓雾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点不同于灰灯笼的光芒。那光芒呈暗红色，忽明忽暗，如同某种巨兽独眼的凝视。

两名如同石雕的黑袍船夫，此刻终于有了动作。他们缓缓转过身，面对那暗红光芒的方向，动作僵硬却协调一致。没有语言交流，两人同时抬起枯瘦如柴、笼罩在黑袍下的手臂，对着那光芒做出了几个古怪的手势。

随着他们的手势，船头那盏灰色灯笼的光芒骤然变得明亮了些许，灯光中似乎有无数细小的符文一闪而过。紧接着，整艘黑船表面泛起一层水波般的涟漪，船体仿佛变得虚幻起来。

李枫心中一凛，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空间开始产生一种极其细微的扭曲和波动！

“抓紧！”他低喝一声，与汐云同时抓住船舷上一处凸起的、冰凉如铁的构件。

下一刻，黑船仿佛撞入了某种无形的屏障，船身剧烈一震！并非物理上的撞击，而是一种空间层面的颠簸！李枫只觉眼前一花，周围的浓雾与黑海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片片剥离、旋转、重组！

一股强烈的眩晕与失重感传来，仿佛灵魂都要被甩出体外！耳畔响起尖锐却无声的嗡鸣，眼前光怪陆离，各种扭曲的色彩和难以理解的几何图形一闪而过！

空间传送！

这艘黑船，或者说“暗流”组织，竟然掌握着在坠星海这等空间不稳定区域进行精准空间跳跃的技术！难怪其行踪如此诡秘！

这传送过程似乎持续了数息，又仿佛极为漫长。当一切异象平息，眩晕感逐渐退去，李枫定睛看去，眼前的景象已然大变。

浓雾并未完全散去，但稀薄了许多，能见度提升到了百丈左右。黑船正航行在一片相对平静、泛着幽蓝微光的海面上。远处，不再是单调的黑暗，而是一座座奇形怪状、如同巨兽獠牙般刺破海面的黑色礁石岛屿。天空依旧昏暗，不见日月，只有几颗惨淡的星辰散发着微弱的光，而这些星辰的光芒似乎被某种力量扭曲，拉成长长的、摇曳的光带，垂落海面，形成一幅诡异而瑰丽的景象。

更令人瞩目的是，在前方数里外，一座规模不小的岛屿轮廓在稀薄雾气中若隐若现。岛屿上依稀可见建筑的黑影，最高处似乎还有灯塔般的光芒在旋转闪烁。而在岛屿附近的锚地，停泊着数艘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船只，有的看起来破烂不堪，有的则笼罩在灵光之中，但无一例外，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彪悍气息。

“这里就是‘暗流’的中转站？”汐云望着那座岛屿，低声道。

李枫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被岛屿码头方向吸引。那里似乎聚集了一些人影，隐约有争吵声和灵力波动传来。

黑船调整方向，不疾不徐地向着那座岛屿的码头驶去。随着距离拉近，岛屿的细节逐渐清晰。岛屿通体呈暗灰色，岩石嶙峋，植被稀少且形态扭曲。建筑多为粗犷的石屋或木棚，布局杂乱无章。空气中弥漫着海腥味、劣质烟草味、血腥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淡淡星辰之力的腐朽气息。

码头上，一群衣着各异、但个个气息剽悍、眼神凶戾的修士，正围着一艘刚刚靠岸、船体受损严重的中型帆船，与船主以及几名水手激烈地争吵着什么，甚至推搡起来，灵力光芒闪烁，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旁边其他船只上的人则冷眼旁观，或幸灾乐祸，或蠢蠢欲动。

混乱、无序、弱肉强食……这便是这座岛屿给李枫的第一印象。

黑船缓缓靠向一个相对僻静的泊位。那两名黑袍船夫再次如同上了发条般，僵硬地完成系缆等动作，随后便恢复到雕塑状态，对码头上发生的冲突视若无睹。

“下船。”一个沙哑、干涩、如同两块石头摩擦的声音突兀地在李枫和汐云耳边响起，正是其中一名黑袍船夫发出，但他甚至连嘴唇都未曾动弹一下。

李枫与汐云对视一眼，纵身跃上码头粗糙的石板。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但空气中那股混乱与危险的气息却更加清晰。

就在他们刚刚站稳，打量着这座仿佛建立在混乱与血腥之上的岛屿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哟，又来新人了？还是坐着‘引魂舟’来的，看来有点身家嘛。”

只见三个穿着破烂皮甲、眼神贪婪的修士，不怀好意地围了过来，目光在李枫和汐云身上扫视，尤其在汐云那被斗篷遮掩却依旧难掩窈窕的身形上停留片刻，舔了舔嘴唇。

“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这‘蜃楼岛’的码头费，还有安全保证金，是不是该交一交了？”为首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伸出手，掌心向上。

麻烦，这么快就找上门了。李枫眼神微冷，目光扫过这三个最多只有元婴初期修为的混混，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码头上那场尚未平息的冲突，以及更多投来的、或冷漠或贪婪的目光。

这“蜃楼岛”，果然不是善地。而他们的“暗流”之旅，似乎从踏上这座岛开始，才算是真正进入了充满未知与血腥的下一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