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疏流 第154章 初入万瘴

空气变得湿热粘稠，与西北的干燥凛冽截然不同。放眼望去，不再是荒漠戈壁或湛蓝海域，而是一片无边无际、被浓郁得化不开的彩色雾气所笼罩的原始丛林。那雾气色彩斑斓，粉紫、幽绿、暗红交织翻滚，看似瑰丽，实则蕴含着致命的剧毒与惑人心神的瘴气，正是令人闻之色变的——万瘴谷外围。

一辆由两头耐力极佳的“犀角兽”拉着的、毫不起眼的黑色篷车，沿着泥泞不堪的土路，缓缓行驶到了万瘴谷外围唯一的人类聚集点——瘴气镇。

镇子不大，建筑多以厚重的抗腐蚀木材和黑石搭建，风格粗犷简陋。街道上行人不多，大多步履匆匆，面带警惕，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兵刃，散发着彪悍或阴冷的气息。能在此地立足的，无不是亡命徒、采药人、或是某些心怀鬼胎的宗门探子。

篷车在镇口一家名为“瘴雨楼”的客栈前停下。车帘掀开，先跳下来一个身着粗布衣裙、容貌清秀温婉的少妇（汐云），她小心地搀扶着一个面色苍白、气息微弱、似乎染了风寒的年轻男子（李枫）下车。随后，一个扎着羊角辫、眼睛灵动好奇的小女孩（珠珠）也蹦了下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灰蒙蒙、弥漫着怪味的镇子。

这正是伪装成采购药材的低阶执事“木风”一家三口的李枫三人。

李枫（木风）刻意收敛了所有气息，甚至动用了一丝得自混沌星力的隐匿法门，使得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病弱的先天初期修士。汐云也将自身水元之力压制到最低，扮作一个略通武艺的凡人妻子。唯有珠珠，那份纯净的生机难以完全掩盖，但也只显得比寻常孩子更加灵秀些，在这龙蛇混杂之地，倒也不算太过扎眼。

“掌柜的，要两间上房，清净些的。”汐云走上前，对柜台后一个眼皮耷拉、气息阴冷的老者说道，声音温婉，递过去几块下品灵石。

老者抬了抬眼皮，扫了三人一眼，尤其是在李枫那“病弱”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随手抛过两把挂着木牌的钥匙：“甲字七号、八号。提醒你们，镇子里晚上不太平，没事别瞎逛。”

“多谢掌柜提醒。”汐云道了声谢，扶着李枫，带着珠珠，沿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了楼。

进入房间，关上房门，布下一道简单的隔音禁制后，李枫那“病弱”的神情瞬间消失，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深邃与冷静。他走到窗边，透过狭窄的窗户缝隙，观察着外面死气沉沉却又暗藏汹涌的街道。

“这里的瘴气，比传闻中更加诡异。”汐云低声道，她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毒瘴不仅侵蚀肉身，更有一丝微弱却持续不断的精神干扰，试图引动人心底的负面情绪。

珠珠则皱了皱小鼻子，有些不适地道：“这里的气味不好闻，有很多……坏掉的东西的味道。”她的感知在此地受到了压制，但依旧能模糊感觉到镇子深处，乃至远方万瘴谷中传来的各种混乱、暴戾、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让她感到亲切又排斥的熟悉气息？那是太初混沌石吗？她不太确定。

“我们在此休整一日，打听一下消息，明日便尝试进入万瘴谷外围。”李枫沉声道。时间不等人，他必须尽快找到混沌石的线索。

傍晚时分，李枫独自一人（汐云和珠珠留在房间），来到了瘴雨楼一楼那喧闹而压抑的酒肆。他要了一壶最普通的烈酒，找了个角落坐下，看似在慢慢独酌，实则耳朵微动，将周围嘈杂的议论声尽收耳底。

酒肆内多是些刀头舔血的汉子，谈论的多是万瘴谷中哪里出现了凶猛的毒兽，哪个倒霉的采药队又全军覆没，或者哪里可能生长着价值千金的灵草。偶尔也有人压低声音，提及“黑巫教”、“五毒门”等盘踞在万瘴谷深处的邪道势力，言语间充满了忌惮。

“……听说了吗？前几天，‘毒狼’那伙人进去，想捞一笔，结果在‘蛇涎涧’附近撞了邪，就逃回来一个，还疯了，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黑色的石头’、‘吃人的光’……”邻桌一个满脸刀疤的汉子灌了口酒，神秘兮兮地对同伴说道。

黑色的石头？吃人的光？

李枫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慢悠悠地喝着烈酒。

“哼，蛇涎涧那鬼地方，靠近‘葬星渊’了，邪门得很！据说那里空间都不稳定，时不时有奇怪的东西跑出来，‘毒狼’他们找死怪得了谁？”另一人不屑道。

葬星渊？李枫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这与他得到的那份古老星图上标记的矿脉位置，似乎有所关联。

就在这时，酒肆大门被猛地撞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伴随着几个狼狈不堪的身影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独臂大汉，他浑身是伤，脸色惨绿，显然是中了剧毒，嘶声吼道：“救命！谁有高阶解毒丹！我‘黑蝮’队愿意倾家荡产购买！”

酒肆内顿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几人，大多带着冷漠与幸灾乐祸。在万瘴谷，这种场面太常见了。

独臂大汉见无人应答，眼中闪过一丝绝望，毒性发作，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栽倒在地，气息迅速微弱下去。他的几名同伴也是伤势沉重，面露悲戚。

李枫目光扫过那独臂大汉，又看了看酒肆内冷漠的众人，心中微叹。他如今自身难保，不便出手。而且，在这等地方，滥发善心，往往意味着麻烦。

然而，麻烦却不请自来。

就在独臂大汉倒地不久，一行身着黑色劲装、袖口绣着狰狞毒蛛图案的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酒肆。为首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眼神阴鸷的青年，他瞥了一眼地上垂死的独臂大汉，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哟，这不是‘黑蝮’吗？怎么，折在里头了？”阴鸷青年用脚踢了踢独臂大汉，语气轻佻，“早就告诉过你们，那‘鬼面蛛’的巢穴不是你们能碰的，偏不听。现在，把你们在里边得到的东西交出来，或许本少爷心情好，能赏你们几颗解毒丹。”

他的几名手下立刻上前，粗暴地在那几名幸存者身上搜查起来。

酒肆内无人敢出声，显然对这伙人极为忌惮。从他们的服饰和旁人的低语中，李枫得知，这是万瘴谷三大势力之一“黑巫教”的人，那阴鸷青年似乎是教中一位长老的孙子，平日里横行霸道，无人敢惹。

那几名幸存者悲愤交加，却敢怒不敢言。

就在这时，其中一名黑巫教弟子从一名幸存者怀中搜出了一块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却隐隐有细微星芒流转的不规则石头！

那石头一出，李枫瞳孔骤然收缩！

太初混沌石！虽然只是很小的一块，品质似乎也远不如他之前得到的那两块，但那股同源的本源波动，他绝不会认错！

阴鸷青年显然也认出了此物不凡，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一把将石头夺过，掂量了一下，嘿嘿笑道：“不错，算你们还有点用处。这石头，本少爷收下了。”说完，竟真的随手抛给那幸存者一瓶丹药，看那成色，不过是普通的中阶解毒丹，根本救不了独臂大汉的命。

那幸存者接过丹药，敢怒不敢言，只能悲愤地看着同伴咽气。

阴鸷青年满意地将那块混沌石收起，目光扫过酒肆，最终，落在了角落里面色“苍白”、独自饮酒的李枫身上。或许是李枫那过于平静的态度引起了他的注意，又或许是他想找个新的乐子。

他带着手下，晃晃悠悠地走到李枫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带着戏谑：“喂，小子，面生得很啊？哪个旮旯冒出来的？见了本少爷，不知道起身行礼吗？”

酒肆内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有幸灾乐祸，有同情，更多的则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李枫缓缓放下酒杯，抬起头，看向那阴鸷青年，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他如今是“木风”，一个病弱的低阶执事。

但龙之逆鳞，触之必怒。

有些底线，不容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