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凰归来覆手天下 第175章 砥定北疆

龙城的白日，在一种劫后余生的忙碌与肃穆中缓缓流淌。阳光依旧，却仿佛洗去了连日来的血腥与焦灼，变得格外清澈。城内，硝烟未散，断壁残垣触目惊心，但那种濒临死亡的绝望气息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伤痛、却顽强滋生的生机。援军的旗帜在城头飘扬，一队队玄甲士兵接替了几乎流尽最后一滴血的龙城守军，肃清残敌，清理战场，维持秩序。

沈锦凰在药力的作用下又沉沉睡去，直至午后再次醒来，精神稍复。亲卫侍女小心伺候她用了些清粥小菜，汇报着外面的情形。得知萧绝已全面接管防务，正在有条不紊地处置战后事宜，她心中稍安，却依旧无法全然躺卧休养。有些责任，有些景象，她必须亲自去面对。

在侍女的搀扶下，沈锦凰披了一件厚实的斗篷，缓步走出临时养伤的官邸。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眸子，目光所及，满目疮痍。街道上，士兵和征召的民夫正在清理废墟，搬运尸体，既有北戎人的，更多是守军将士的。一具具残缺不全、覆着白布的遗体被整齐地排列在空地上，等待着最后的安葬，无声地诉说着这场守城战的惨烈。

她看到了赵霆，他躺在担架上，左腿和胸腹包裹着厚厚的绷带，面色蜡黄，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些许神采，正低声吩咐着副将处理军务。看到沈锦凰，他挣扎着想坐起，被沈锦凰用眼神制止。

“大总管……”赵霆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深深的敬意与感激，“您醒了就好，就好……”

“辛苦了，赵将军。”沈锦凰看着他，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沉甸甸的一句。若非赵霆拼死守住东门，龙城或许等不到援军到来。

她又去看了卢湛。猊卫指挥使的伤势同样不轻，但精神尚可，正在听取各方汇总的情报。见到沈锦凰，他立刻起身，动作牵动了伤口，眉头微蹙，却依旧一丝不苟地行礼。

“城内暗桩已基本肃清，正在追查漏网之鱼。北戎溃兵散布四野，王爷已派骑兵分队清剿。”卢湛简洁地禀报，“另外，王爷正在原都督府衙署处置军务，召见降将，梳理北境防务。”

沈锦凰点点头，没有多言。她知道，萧绝此刻必然忙得不可开交。战后的重建、防线的重整、降将的安抚、军功的核定……千头万绪，都需要他这位摄政王一言而决。

傍晚时分，沈锦凰被请至原北境都督府，如今已成了萧绝的行辕。衙署内外戒备森严，猊卫与禁军层层守卫，气氛凝重。步入正堂，只见萧绝端坐于主位之上，玄色常服衬得他面容冷峻，不怒自威。堂下，站着数名身着北戎官服、却面露惶恐的降将，以及几位风尘仆仆、显然是来自北境各州郡的官员和边军将领。

萧绝正在听取一名降将的禀报，关于北戎此次南侵的兵力部署、后勤补给以及王庭内部的动向。他的问题精准而犀利，直指要害，那降将汗如雨下，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隐瞒。

沈锦凰没有打扰，静静立于堂侧阴影处。她看到萧绝时而凝神细听，时而冷声追问，手指在案几上无意识地敲击，每一个决策都快速而果断。他先是下令，以兀术部降卒为前驱，配合周军，继续清剿秃发乌孤残部，务求将其赶出边境三百里外；接着，又核定了几位在龙城守卫战中表现突出的低级军官，当场擢升；然后，严厉申饬了两名在战时驰援不力、心存观望的边城守将，夺其兵权，押送京城候审；最后，明确划分了北境未来一段时间的防区，任命新的将领驻守要害……

他的话语不多，却条理清晰，恩威并施，既安抚了降者，震慑了观望者，奖励了有功者，也迅速将北境混乱的军政体系重新纳入掌控。一种属于最高统治者的、掌控全局的冷静与权威，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沈锦凰默默地看着。她深知，自己擅长临阵破敌，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但于这等错综复杂的政局梳理、势力平衡、人心掌控，萧绝远胜于她。他的到来，不仅带来了援军，更带来了稳定北境乱局的定海神针。

处理完紧要军务，萧绝才挥退了众人。偌大的正堂内，只剩下他与沈锦凰二人。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为冷肃的厅堂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边。

“感觉如何？”萧绝起身，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和裹着厚厚绷带的左臂上，语气是难得的温和。

“无碍。”沈锦凰微微摇头，抬眼看他，“王爷处置政务，雷厉风行，北境可定。”

萧绝淡淡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带着一丝冷嘲：“疥癣之疾罢了。真正的隐患，不在北戎，而在庙堂之上。”他顿了顿，看向沈锦凰，目光深沉，“你此番立下不世之功，却也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女子干政’、‘前朝血脉’……那些老调，只怕又要重弹了。”

沈锦凰神色不变：“臣只知为国戍边，不问身后毁誉。”

“本王知道。”萧绝声音低沉而坚定，“所以，本王才会在这里。”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龙城之围已解，但北境格局将变。本王欲以此战为契机，彻底重整北境军政，废弛旧制，设立北庭都护府，总揽边务，以绝后患。”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沈锦凰：“此都护府第一任大都护，非你莫属。”

北庭大都护？总揽北境军政？这可是真正的封疆大吏，权柄远超之前的枢密使！沈锦凰心头一震，看向萧绝。他此举，不仅是将更大的权柄交予她手，更是要将她彻底推向前台，与京城那些守旧势力，正面抗衡！

“王爷……”

“不必推辞，也无需顾虑。”萧绝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此乃国策，亦是本王对你之信任。待你伤愈，便正式履职。这北境的天空，该由你来撑起。”

暮色渐浓，衙署内烛火次第亮起。沈锦凰望着萧绝在烛光下显得愈发深邃坚定的面容，心中波澜起伏。龙城血战，是结束，也是一个全新的、更为波澜壮阔的开始。她知道，自己脚下的路，将被这个男人，亲手铺向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也必将伴随着更多的风刀霜剑。

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便绝不会后退。砥定北疆，或许，正是她命运中无可回避的使命。她迎上萧绝的目光，缓缓颔首。

“臣，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