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凰归来覆手天下 第98章 破晓之光

萧绝体内肆虐的剧毒被暂时引导压制，脉象趋于平稳，虽然依旧虚弱不堪，昏迷不醒，但那一线生机终究是被牢牢抓住了。养心殿内，连日来几乎令人窒息的绝望氛围，终于被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小心翼翼的希望所取代。太医们不敢有丝毫松懈，轮番守候，根据那缓解之法调整汤药，以金针稳固效果，密切观察着任何细微的变化。

沈锦凰几乎是强弩之末。连续的精神高度紧绷、殚精竭虑，加上一夜未眠的守候，让她在得知萧绝暂时脱险的瞬间，便眼前发黑，险些晕厥。在父亲沈渊和宫人的再三劝说下，她才被半强制地送回暂居的偏殿休息。

然而，身体的极度疲惫，却无法让她的心神真正安宁。她躺在榻上，闭上眼，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四方馆内与拓跋弘的生死对峙，浮现出萧绝吐出黑血时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浮现出他滚烫的手心和微弱却执拗的呼吸……种种画面交织，让她心潮翻涌，难以成眠。

天色再次蒙蒙亮时，沈锦凰便起身了。她只草草用了些清粥，便又来到了养心殿外。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先召见了守在外间的巽风。

“四方馆那边情况如何？北戎使臣可有异动？”她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但眼神已然恢复了锐利。

“回县主，”巽风低声禀报，“拓跋弘和耶律野被严密看管在四方馆内，暂时老实。根据拓跋弘提供的名单，御药房的管事太监和那两名宫女已被秘密抓获，正在审讯中。初步口供显示，他们皆是早年便被北戎或以重金、或以家人性命胁迫收买，潜伏宫中。小禄子……尚未落网，但已发布海捕文书，全城秘密搜捕。”

沈锦凰微微颔首，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宫内的钉子被拔除了部分。但她心中清楚，北戎经营多年，绝不可能只有这几枚棋子。

“王爷情况如何？”她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太医说，王爷后半夜情况稳定，未曾反复。只是……依旧未曾苏醒。”巽风回道。

沈锦凰心中微沉。毒素虽暂时压制，但对他身体的摧残是巨大的，昏迷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但若昏迷过久……

她挥退巽风，整理了一下心绪，轻轻走入养心殿内室。

殿内药香依旧，但那股令人心慌的死气已然淡去。萧绝安静地躺在榻上，脸色虽仍苍白，却不再是之前那种令人心悸的金纸色，唇上也恢复了些许极淡的血色。他呼吸平稳，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睡眠。

沈锦凰轻轻在榻边的绣墩上坐下，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晨光透过窗棂，柔和地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褪去了平日里的冷厉与威严，此刻的他，显得异常安静，甚至有些……脆弱。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在空中微微停顿，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他放在锦被外的手背上。触手不再是昨夜那骇人的滚烫或冰冷，而是一种温凉的、属于正常人的体温。这细微的变化，让她悬着的心，终于又踏实了几分。

她就这般静静地坐着，守着他。殿内寂静，唯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交织。连日来的奔波、算计、恐惧、坚守……仿佛都在这片刻的安宁中沉淀下来。她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感激他一次次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维护？是钦佩他以重伤之躯独撑危局的坚韧？还是……掺杂了些许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更深层次的东西？

“萧绝……”她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声音轻若蚊蚋，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与柔软，“快点醒过来吧……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

她絮絮叨叨地，低声说着一些朝堂上的琐事，说着北戎使臣被控制后的局面，说着自己的担忧与猜测，仿佛这样能将他从沉睡中唤醒。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她的声音起到了作用，许是他本就到了该醒的时候，沈锦凰忽然感觉到，被她轻轻覆盖着的那只手，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她呼吸一窒，猛地抬头，紧紧盯着他的脸。

只见萧绝那浓密的长睫如同蝶翼般微微颤动了几下，随即，那双紧闭了许久、承载了太多重量与谋略的眼眸，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道缝隙。

初醒的视线有些涣散和迷茫，带着重伤后的虚弱。他先是无意识地转动了一下眼珠，适应着光线，然后，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榻边那个紧紧握着他的手、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与担忧的女子身上。

四目相对。

殿内仿佛有刹那的凝滞。

沈锦凰看着他终于睁开的眼睛，那深邃的眸子里虽然还带着疲惫与虚弱，却已然重新燃起了属于他的、内敛而锐利的光芒。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楚与喜悦瞬间冲上她的鼻尖，让她眼圈猛地红了，嘴唇微微颤抖，一时间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萧绝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那毫不掩饰的、失而复得般的惊喜，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柔和。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化作一声低哑的气音。

沈锦凰立刻会意，连忙端起旁边一直温着的清水，用银匙小心地、一点点喂到他唇边。

清凉的水液滋润了干涸的喉咙，萧绝缓了片刻，才终于能发出微弱却清晰的声音，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你……没事吧？”

他没有问朝局，没有问北戎，甚至没有关心自己的身体，开口第一句，问的是她的安危。

沈锦凰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她用力摇了摇头，声音哽咽：“我没事……王爷，您终于醒了……”

萧绝看着她滚落的泪珠，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想抬手替她擦拭，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看着她，目光深沉，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

“别哭……”他声音依旧低哑，“本王……还死不了。”

破晓的阳光终于彻底驱散了夜色，透过窗棂，洒满殿内，将相顾无言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而充满希望的光晕之中。

漫长的黑夜已然过去，虽然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此刻，希望之光，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