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凰归来覆手天下 第89章 宫宴交锋

宫中设宴接待北戎使臣的消息，如同在已绷紧的弓弦上又加了一分力，让整个京城的气氛愈发凝重。这绝非寻常的接风宴，而是两国在落鹰峡烽烟未熄之际，于觥筹交错间展开的另一场无声厮杀。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麟德殿内灯火通明，宫乐悠扬，舞姬曼妙，珍馐美馔陈列于案，一切看似繁华盛景，歌舞升平。然而，端坐于两侧的大梁文武百官，脸上却无多少轻松之色，目光或凝重、或愤慨、或忧虑地，不时瞥向殿门方向，也悄然关注着御阶之侧，那张铺设着明黄锦褥的软榻。

萧绝依旧是一身玄色蟒袍，外罩墨狐大氅，被内侍小心搀扶着坐于榻上。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无血色，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唯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锐利如常，缓缓扫视全场，带着摄人的威压。他的出席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大梁，尚未低头。

沈锦凰作为新册封的安宁县主，席位被特意安排在御阶之下，靠近宗室女眷的前列，位置显眼。她今日未着繁复礼服，依旧是一身素雅的宫装，发间仅簪一枚象征身份的玉簪，简约却不失庄重。她垂眸静坐，姿态从容，仿佛周遭所有的暗流与压力都与她无关，只有微微交叠置于膝上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了她内心的紧绷。

“北戎使臣到——！”内侍尖细的唱喏声打破了殿内压抑的平静。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投向殿门。

只见以耶律野和拓跋弘为首的北戎使团，昂首阔步而入。耶律野一身北戎贵族戎装，豹眼环顾，满脸横肉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与凶悍，腰间佩着的弯刀并未按惯例解除，刀鞘上镶嵌的宝石在灯火下闪烁着挑衅的寒光。而他身旁的拓跋弘，则是一身中原文士打扮，面容清癯，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笑意，眼神如同毒蛇，缓缓扫过在场众人，最终在萧绝和沈锦凰的身上微微停顿。

“北戎使臣耶律野（拓跋弘），参见大梁摄政王！”两人行礼，耶律野声音洪亮却无多少敬意，拓跋弘则语气平缓，听不出情绪。

“赐座。”萧绝声音沙哑，抬手示意。

使团落座，宫宴正式开始。乐声再起，舞姿翩跹，觥筹交错间，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平静。

酒过三巡，耶律野按捺不住，率先发难。他猛地放下酒樽，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粗声粗气道：“摄政王！我北戎儿郎性子直，不喜欢绕弯子！咱们大皇子派我等前来，是为和平而来！可你们大梁，一边设宴款待，一边却在边境杀我使臣，夺我土地（指落鹰峡），这是何道理？！莫非是欺我北戎刀锋不利吗？！”

他声若洪钟，话语直白而充满火药味，瞬间让殿内乐舞一滞，气氛陡降！

不等萧绝开口，坐于文官队列前列的太子萧承煜，竟抢先一步，语气温和地打圆场道：“耶律正使息怒。落鹰峡之事，或有误会。两国交兵，生灵涂炭，非你我愿见。今日宴饮，正该心平气和，商议解决之道才是。”他话语间，隐隐有将落鹰峡冲突定性为“误会”，并倾向和谈之意。

此言一出，不少主战派官员顿时面露愤然，却碍于太子身份，不好当场驳斥。

耶律野闻言，脸上倨傲之色更浓，冷哼一声。

就在这时，一个清越平静的女声，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耶律正使此言，本县主倒有些不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安宁县主沈锦凰缓缓放下手中玉箸，抬眸看向耶律野，目光澄澈，不见丝毫惧色。

“哦？”耶律野豹眼一瞪，带着几分轻蔑看向这个突然插话的女子，“你这女娃，有何不解？”

沈锦凰语气平和，如同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实：“据本县主所知，贵国使臣乌勒格，乃是在我朝万寿庆典之上，参与逆党作乱，死于乱军之中，何来‘杀使’一说？至于落鹰峡……”她话音微顿，目光陡然转厉，声音也清冷了几分，“分明是贵国大军悍然越境，偷袭我守关将士，致使我大梁八百忠魂血染边关！赵贲将军的头颅，至今还悬挂在落鹰峡的残旗之上！正使不去质问自家为何背信弃义，兴不义之师，反倒在此倒打一耙，质问受害者？这便是北戎的‘道理’吗？！”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更带着一股凛然正气，直接将耶律野的指控驳斥得体无完肤！

“你……！”耶律野被噎得满脸通红，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手按上了刀柄！

殿内瞬间一片惊呼！侍卫们立刻警惕上前！

“耶律正使！”萧绝冰冷的声音适时响起，虽虚弱，却带着千钧之力，瞬间镇住了场面，“此乃大梁皇宫，麟德殿上。你想……做什么？”

他目光如寒冰，直刺耶律野。耶律野接触到他的目光，气势不由得一滞，那按在刀柄上的手，竟一时不敢真的拔出。

拓跋弘见状，立刻在桌下轻轻拉了一下耶律野的衣角，随即起身，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打圆场道：“摄政王息怒，耶律正使性情耿直，酒后失态，并无他意。”他转向沈锦凰，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安宁县主果然名不虚传，伶牙俐齿，佩服。不过，国事交涉，非是口舌之争所能定。我北戎诚意求和，但求公平二字。若大梁毫无诚意，那我北境数十万儿郎的怒火，恐怕……就不是一杯酒水能够浇灭的了。”

他话语绵里藏针，将“求和”与“战争威胁”**裸地捆绑在一起。

沈锦凰迎上拓跋弘的目光，丝毫不让，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拓跋副使说的是，国事交涉，确实不能只凭口舌。更应看的，是事实，是公理，是……实力。”

她微微侧首，目光扫过全场大梁官员，声音清越，掷地有声：“我大梁，热爱和平，但从不畏惧战争！更不会，在自家的土地上，对着入侵的强盗，讲什么‘公平’！”

话音落下，整个麟德殿鸦雀无声。

所有大梁官员，无论主战主和，此刻都被这女子话语中的铮铮铁骨所震撼！就连御阶之上的萧绝，看着下方那个纤弱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身影，眼中也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激赏与复杂。

这第一回合的交锋，沈锦凰以县主之尊，以女子之身，生生扛住了北戎使臣的汹汹气焰，为大梁，挣回了几分颜面与底气！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真正的风暴，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