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凰归来覆手天下 第78章 血色黎明

养心殿内的烛火，燃尽了最后一寸灯芯，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挣扎着熄灭。然而殿内的凝重却并未随之消散，反而如同凝固的寒冰，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两位太医轮番施针、灌药，额上汗水涔涔，龙榻上的皇帝气息却依旧游丝般微弱，面色青黑未褪，仿佛随时都会彻底融入那无边的黑暗。

沈锦凰依旧立在窗边，一夜未合眼的疲惫刻在她的眼底，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她在等待，等待朝中重臣的到来，等待京城叛乱平定的消息，更在等待……那个关乎所有人生死的讯息。

殿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急促的脚步声，内阁首辅、镇国公沈渊、林阁老三位擎天重臣，在张威的引领下，面色凝重地快步走入殿内。当他们看到被捆缚在地、形容狼狈的皇后与昏迷的林楚楚，以及龙榻上气息奄奄的皇帝时，即便久经风浪，也无不骇然变色。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首辅声音发颤，看向场内唯一站立的、身份特殊的沈锦凰。

沈锦凰转过身，言简意赅地将皇后勾结“玄夜司”、以“梦萦散”谋害圣躬、意图宫变之事清晰陈述了一遍，并呈上了收集的药碗等物证。

三位老臣听完，皆是又惊又怒，冷汗浸湿了后背。他们万万没想到，祸乱之源，竟深植于宫闱之内，母仪天下的皇后便是那最大的“妖星”！

“逆贼！毒妇！”镇国公沈渊须发皆张，怒视皇后，眼中是滔天的怒火与后怕。若非沈锦凰冒险入宫，力挽狂澜，此刻这大梁江山，恐怕已易主他人！

“当务之急，是稳定朝局，救治陛下！”林阁老最先冷静下来，沉声道，“宫变消息必须严格封锁！对外只言陛下旧疾复发，需静养。皇后……需即刻秘密羁押，待陛下醒转再行发落！”

首辅亦点头赞同：“京城叛乱，还需尽快平定，以安民心。”

就在几位重臣快速商议着稳定局面的方略时，殿外天空，那浓稠如墨的黑暗边缘，终于被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透出些许灰白的光亮。

也就在这一刻，一阵极其沉重、踉跄的脚步声，伴随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由远及近，打破了养心殿外短暂的宁静。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巽风浑身浴血，甲胄破碎，脸上带着深可见骨的伤痕，他几乎是半背半拖着一个人，一步步艰难地挪入殿门。被他拖着的那个身影，一身亲王蟒袍已被鲜血和尘土染得看不出原色，面容苍白如金纸，双目紧闭，正是——萧绝！

“王爷！”沈锦凰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她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过去，与巽风一同扶住萧绝软倒的身体。触手之处，是一片冰凉的黏腻和令人心悸的微弱脉搏。

“潜龙渊……如何？”首辅急声问道，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巽风将萧绝小心翼翼交给沈锦凰和赶来的太医，自己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沙哑破碎，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嘶哑：“回……回各位大人……潜龙渊‘玄夜司’主力……包括贼首‘隐狐’……已尽数伏诛！其引爆地脉之阴谋……已被王爷……亲手阻止！然……然王爷为摧毁贼巢，身先士卒，受……受地脉反噬及贼人围攻，重伤……昏迷……”

他说到最后，已是虎目含泪，哽咽难言。

消息传来，养心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潜龙渊大捷，“玄夜司”这颗毒瘤被彻底铲除，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然而，付出的代价，却是摄政王萧绝的重伤昏迷，以及龙榻上皇帝依旧岌岌可危的生命！

一面是外患初平，一面是中枢濒危。胜利的喜悦还未来得及品尝，便被更深的忧虑所取代。

太医们立刻围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萧绝安置在临时搬来的软榻上，与皇帝并排。一番紧张的检查后，为首的太医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

“王爷……王爷伤势极重！内腑受创，经脉受损，失血过多……加之似乎还有一种奇异的阴寒之力侵入心脉……情况……比陛下好不了多少……”太医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一天之内，皇帝与摄政王，大梁王朝最核心的两位人物，双双生命垂危！

这消息若传出去，刚刚平息的叛乱之火恐怕会瞬间复燃，甚至引来北戎等外敌的疯狂反扑！

镇国公沈渊猛地看向首辅和林阁老，三人眼中都露出了决绝的神色。

“今日殿内之事，包括陛下与王爷的伤势，列为最高机密！任何人胆敢泄露半句，立斩不赦！”首辅须发皆颤，下达了最严厉的封口令。

“立刻以陛下名义拟旨，言北境大捷，陛下心忧国事，偶感风寒，由摄政王辅政，内阁协理，静养期间，一应政务照常运转！”林阁老迅速补充。

这是唯一的办法，必须制造出一切正常的假象，争取时间！

旨意被迅速拟好并秘密发出。养心殿内，变成了一个临时的、也是最顶级的救治场所。所有的太医，所有的珍贵药材，都被集中于此，全力救治皇帝与萧绝。

沈锦凰没有再离开。她默默地守在两个软榻之间，看着太医们忙碌，看着父亲与几位重臣低声商议着稳定朝局、应对北境、清理“玄夜司”残余的种种事宜。

她替萧绝擦拭着脸上、手上的血迹，动作轻柔。他昏迷中的容颜，褪去了平日的冷厉，显得异常安静，甚至有些脆弱。那紧蹙的眉宇，仿佛依旧承载着千斤重担。

她的目光偶尔也会扫过龙榻上的皇帝，那位掌控天下生杀予夺的帝王，此刻也不过是个生命垂危的老人。权力、阴谋、江山、社稷……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虚无，唯有生命本身，沉重而真实。

殿外，天色终于彻底放亮，黎明的曙光透过窗棂，洒入这经历了惊心动魄一夜的宫殿，驱散了部分阴霾，却照不亮每个人心底深沉的忧虑。

京城各处的骚乱和火势，在失去指挥和朝廷力量的强力弹压下，已逐渐平息。街道上开始出现清扫的百姓和巡逻的兵丁，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但养心殿内的人都知道，噩梦并未结束。皇帝的生死，萧绝的安危，如同两柄利剑，悬在整个大梁王朝的头顶。

血色黎明之后，等待这个国家的，将是漫长而艰难的复苏，还是……更深的深渊？

沈锦凰握紧了袖中的骨笛，目光坚定地望向殿外那片逐渐明亮的天空。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将守在这里，守住这风雨飘摇的江山一隅，直到……他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