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凰归来覆手天下 第171章 砺剑待旦

希望的火种一旦点燃，便以燎原之势驱散了龙城上空积压已久的绝望阴霾。尽管身体依旧疲惫不堪，伤口依旧隐隐作痛，但残存的守军将士眼中，那近乎死寂的灰暗已被一种名为“求生”的炽烈光芒所取代。萧绝亲率援军逼近的消息，如同强心剂，注入了这座濒死城池的脉络。

无需沈锦凰过多鞭策，龙城内外自发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效率与韧性。民夫们喊着低沉的号子，将最后一批能拆解的房屋梁柱、砖石运上城头；轻伤员主动加入了巡逻和警戒的队伍；连一些半大的少年，也默默地跟在母亲身后，帮忙搬运泥土、烧煮热水。整个龙城，如同一头重伤未愈却被迫惊醒的凶兽，舔舐着伤口，磨砺着爪牙，等待着与猎人下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搏杀。

沈锦凰的左臂伤口被军医重新仔细包扎，她拒绝了休息的提议，立刻投入了更为繁重和紧迫的战后重整与战略部署之中。

帅府之内，气氛依旧凝重，却少了几分悲壮，多了几分务实的锐气。

赵霆拄着临时削制的拐杖，指着粗糙的城防图，声音虽然嘶哑，却带着一股狠劲：“大总管，各处破损正在加紧修复，尤其是东门缺口，这次我们用上了能找到的所有木料和冻土，混合冰水浇筑，虽然简陋，但硬度足以抵挡寻常撞击。另外，按照您的命令，已将最后库存的火药全部集中，配以铁钉、碎瓷，制作了三百个‘震天雷’，虽不及北戎‘轰天雷’之威，但近战或投掷下城，足以让敌军喝一壶！”

沈锦凰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卢湛。

卢湛会意，禀报道：“斥候确认，秃发乌孤已分兵两万，由其副将统领，火速回援黑石堡方向，意在阻击王爷先锋。其本部主力约六万，仍驻扎于新月滩，并未远离，营寨防御工事正在加强，游骑数量增加了一倍，显然是在防备我军出城突袭，同时……也在观望。”

“观望？”沈锦凰指尖轻叩桌面，“他在观望黑石堡方向的战况，也在观望我龙城，是否还有余力趁他分兵之际，有所作为。”

“正是。”卢湛点头，“此外，我们从那名救回的北戎军中周人细作身上，又挖出些零碎信息。秃发乌孤与主帅兀术之间，因攻城策略和此次分兵之事，嫌隙更深。兀术似乎更倾向于稳扎稳打，围困龙城，而秃发乌孤则主张不计代价强攻。此次分兵，兀术部并未调动，依旧保持相对完整建制。”

内部不和？沈锦凰眼中精光一闪。这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城中存粮清点结果如何？”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负责后勤的参军面色一苦，低声道：“回大总管，所有粮食集中统一调配后，若按减半供给……最多……最多只能支撑五日。”

五日！这个数字让刚刚升起的希望蒙上了一层阴影。援军虽近，但黑石堡已失，萧绝的先锋需要时间突破北戎的阻击，主力更需要时间。龙城，必须在这绝对的孤绝中，再坚持至少五天以上！

压力，前所未有的巨大。但这压力之下，沈锦凰的头脑却愈发清明冷静。她站起身，走到沙盘前，目光在代表龙城、新月滩北戎大营、黑石堡以及萧绝援军来路的几个点之间来回移动。

“我们不能坐等。”她突然开口，声音斩钉截铁，“秃发乌孤在观望，我们偏不能让他安心观望！兀术与他有隙，我们便要让他二人之隙，再难弥合！”

众将精神一振，目光齐聚于她。

“赵霆！”

“末将在！”

“给你一夜时间，从军中遴选还能战、敢死战的精锐，不需多，五百人即可！要熟悉夜战、善于奔袭者！”

“末将明白！”赵霆眼中闪过厉色，已然猜到沈锦凰的意图。

“卢湛！”

“属下在！”

“动用所有能动用的暗桩，散布流言！一，夸大我援军兵力与进军速度，称摄政王率十万铁骑已破黑石堡，旦夕即至！二，暗示秃发乌孤急功近利，损兵折将，已引起大汗不满，兀术正欲取而代之！”

“是！”

沈锦凰的目光最后落在沙盘上新月滩的位置，语气森寒：“他要稳，我偏不让他稳！他要等，我偏不让他等！五日粮草，不是我们苟延残喘的倒计时，而是我们主动出击，配合援军，扭转战局的最后机会！”

她环视众人，一字一句道：“今夜子时，我将亲率死士，夜袭北戎大营！”

此令一出，满座皆惊！就连卢湛和赵霆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以龙城如今残破之师，区区五百人，去袭击拥兵六万、戒备森严的北戎大营？这无异于以卵击石，自投罗网！

“大总管！不可！”赵霆急道，“您乃一军之主，龙城支柱，岂可亲身犯险！末将愿代您前往！”

“是啊，大总管！此举太过凶险！”众人纷纷劝阻。

沈锦凰抬手，止住了众人的话语。她的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正因为我是主帅，才必须亲自去。唯有我去，才能让秃发乌孤相信，龙城尚有反击之力，甚至可能倾巢而出！唯有我去，才能将兀术‘坐视不理’的态度，彻底逼到台前！此战，不在斩首多少，而在乱其军心，激其矛盾，为我援军创造战机！”

她看着众人，语气放缓，却重若千钧：“况且，龙城已至绝境，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坐以待毙，五日后亦是城破人亡。主动出击，或可搏出一线生机！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帅府内一片寂静，唯有炭火噼啪。众人看着沈锦凰那坚定无畏的身影，胸中一股热血渐渐涌起。是啊，横竖皆是死，何不死中求活！

“末将……愿随大总管前往！”赵霆猛地扔掉拐杖，单膝跪地。

“属下誓死护卫大总管！”卢湛亦躬身领命。

沈锦凰看着他们，缓缓点头：“好！砺剑多日，终需饮血！今夜，便让北戎蛮夷，再尝我龙城锋芒！”

夜色，再次成为掩护。而这一次，龙城亮出的，将是一把直刺敌人心脏的，淬血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