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到了。
尧、银羽、明镜在废弃宅院里最后核对计划。
“控制室在地下三层,入口在塔背面。”明镜指着简图:
“银羽,你带八个人,从西侧下水道接近。那里守卫相对少,但有两道铁门,需要时间开锁。”
“两个工匠会开锁。”银羽看向身边的两个工匠,“你们跟紧我。”
“塔顶有鬼臾。”尧说,“我带七个人,从东侧外墙攀爬上去。
寅时一刻,鬼臾会离开塔顶去控制室,我们有半刻钟时间进入第九层,安放玉玦。”
“安放后怎么引爆?”明镜问。
“阴阳双玦接近到三丈内,会自动共鸣,引动地脉残余能量。”尧取出两块玉:
“但需要持玦者用血激活,我把阳玦放在塔顶,自己带阴玦退到安全距离,然后割破手掌,让血浸透阴玦。阴玦会感应阳玦,开始倒计数。”
“倒计数多久?”
“三十息。”尧说,“三十息内,我必须逃离塔顶,否则会和塔一起炸碎。”
“三十息……从九层跑到地面,来不及。”银羽说。
“所以我不跑。”尧平静道,“我会从塔外直接跳下。塔高三十丈,下面是护城河。如果运气好,落水能活。”
“如果运气不好呢?”
尧没回答,只是收起玉玦:“明镜,你带剩下的人在外围制造混乱。用符箓放火,制造声响,吸引守卫注意力。
寅时二刻,无论我们成没成,你都必须带人撤离。”
“你们呢?”
“如果我们没出来,就不用等了。”尧站起身,“行动。”
银羽带着八人潜入下水道,水道里恶臭扑鼻,但确实如明镜所说,守卫很少。走了约半里,前方出现铁栅栏。
工匠上前,掏出工具开锁。锁很复杂,花了整整一刻钟才打开。
通过铁栅栏,又走了几十步,到达出口——正是塔背面的排水口。
从这里能看见控制室的入口:一道厚重的铁门,门前站着四个黑衣守卫。
银羽打手势:两人一组,同时解决。
八人如影子般扑出。守卫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捂住嘴,匕首割喉。尸体拖进阴影。
工匠检查铁门:“这是机关锁,需要密码或者钥匙。”
“钥匙在鬼臾身上。”银羽想起周横的话,“但他说每天寅时鬼臾会下来检查……也许门现在是开的?”
她轻轻推门,门开了条缝——果然没锁。
九人闪身进入,门后是向下的螺旋阶梯,墙壁镶嵌着发光的晶体,光线惨白。
下到地下三层,眼前是个宽敞的控制室。室内中央是个石台,台上悬浮着复杂的符文阵列,无数光丝从阵列延伸出去,连接着墙壁上的晶体。
那些晶体里,隐约可见扭曲的人脸——是被抽取的生命力。
“找阵眼。”银羽下令,“破坏它。”
两个工匠检查符文阵列:“这是‘聚灵镇魂阵’,阵眼应该在……那里。”
他们指向石台下方,那里有个凹陷,里面放着一块黑色水晶。
“怎么破坏?”
“直接砸碎,但砸碎瞬间,所有守卫都会感应到。”工匠说,“而且阵法反冲,整个控制室可能会塌。”
“塌就塌。”银羽举起刀,“准备,我数三声。”
“一、二——”
门突然开了。
鬼臾站在门口,黑袍无风自动。他身后跟着四个影卫,还有……周横的儿子周平,穿着守卫制服,眼神空洞。
“银羽姑娘,我等你好久了。”鬼臾微笑,“从你们进城开始,我就知道。密道、排水渠、钦天监……都是我故意留的破绽。”
银羽握紧刀:“你故意的?”
“当然。”鬼臾走进控制室:
“我需要一个‘英雄’,需要一个‘牺牲者’,来完成最后一步献祭。
尧去塔顶了吧?很好。等他激活玉玦,引爆的瞬间,献祭塔吸收的能量会达到峰值,正好打开通道。”
“你根本不怕塔被炸?”
“怕?”鬼臾笑了,“塔就是为爆炸设计的。爆炸的能量,才是真正的‘钥匙’。你们以为我在献祭活人?
不,我是在制造一场足够壮烈的爆炸,用尧和你的死,用这座城几十万人的魂,轰开两个宇宙之间的屏障。”
他挥手:“拿下。别杀,要活的。活人献祭效果更好。”
影卫和周平扑上。
同一时间,尧带七人攀爬塔外壁。
塔身光滑,但有突出的飞檐和浮雕可借力。爬到第五层时,一个士兵失手滑落,惨叫一声摔下去,没了声息。
尧咬牙,继续向上。
爬到第八层,看见塔顶的窗口亮着光。里面隐约有人影——是鬼臾?不,鬼臾应该在控制室。
寅时一刻到了。
塔顶的人影离开了窗口,尧抓住机会,翻进第九层。
第九层空旷,只有中央一个石台,台上悬浮着那颗巨大的红宝石。宝石缓缓旋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安放玉玦。”尧下令。
两个士兵警戒窗口,另外三个在门口把守。
尧走到石台边,取出阳玦,放在红宝石下方的一个凹槽里——大小正合适,像是专门为玉玦设计的。
阳玦一入槽,立刻发出金光。红宝石的旋转加快了。
“不对劲。”一个士兵说,“这宝石好像在……吸收玉玦的能量?”
尧仔细看,确实,阳玦的金光正被红宝石一点点吞噬。
“鬼臾骗了我们。”尧反应过来,“玉玦不是炸塔的,是给塔充能的!”
他想取出阳玦,但玉玦已经嵌死在凹槽里,拔不出来。
窗外传来鬼臾的声音,通过某种扩音术传遍全塔:
“尧相,现在明白了吧?许负的玉玦是地脉精华,是打开通道最好的‘引信’。你亲手把它送来了,省了我不少事。”
尧冲向窗口,下方,鬼臾悬在半空,黑袍展开像蝙蝠的翅膀。
“银羽呢?”尧吼。
“在控制室,很快会和你团聚。”鬼臾抬手,“对了,给你看个有趣的东西。”
他身后,四个影卫押着银羽等人出现在塔下空地。九个人都被铁链锁着,银羽嘴角流血,但眼神凶狠。
“放开他们!”尧抽刀。
“别急。”鬼臾笑,“好戏才刚开始。看,你的玉玦充能完成了。”
塔顶,红宝石突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整个洛阳城的地面开始震动,黑色漩涡加速旋转,中心出现了一个漆黑的空洞。
空洞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通道……打开了。”鬼臾张开双臂,“欢迎来到,吞噬时代!”
明镜在外围看到了这一切。
他带着五个人在塔东侧的屋顶上,用符箓放火制造混乱。但当红宝石血光爆发时,他知道计划失败了。
“明镜大人,怎么办?”一个士兵问。
明镜盯着塔顶的尧,又看向塔下的银羽。他快速思考:鬼臾需要活人献祭,所以不会立刻杀尧和银羽。
通道刚打开,还不稳定,需要持续的能量供应——那颗红宝石就是能量源。
如果宝石毁了,通道会不会关闭?
他想起许负留下的帛书,上面有一段小字,之前没注意:
“阴阳双玦若被邪物所困,可滴血于阴玦,诵‘破妄咒’,强行引爆。然持咒者必死。”
阴玦在尧身上。
明镜从怀中掏出一张传音符——这是许负当年给的,只剩最后一张。
他咬破指尖,在符上写下血字:“尧,滴血阴玦,诵破妄咒。我教你咒文。”
符纸燃烧,讯息传出。
塔顶,尧怀中一热。他摸出那张自动浮现血字的符纸,看完,脸色变了。
破妄咒?许负没提过这个。
但符纸上开始浮现咒文,是上古文字,尧认得几个:舍身、断念、归无。
他明白了,这咒文是以持咒者的生命为代价,强行引爆玉玦,哪怕玉玦被控制。
代价是死。
塔下,鬼臾似乎察觉了什么,抬头看向尧:“想做什么都晚了,尧相。通道已经打开,母巢的先锋部队马上……”
话没说完,空洞里掉出一个东西。
不是吞噬者单位。
是一具尸体。
穿着星灵族的服饰,胸口有个大洞,但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发光的长剑。
接着是第二具、第三具……数十具尸体从空洞中坠落,有人族的,有星灵族的,还有吞噬者单位的残骸。
鬼臾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空洞里传出声音,模糊,但能听清:“……守住了……新宇宙……他们进不来……”
是国师许负的声音。虚弱,但清晰。
“许负?!”尧大喊。
“尧……”声音断断续续,“母巢主力……被我们挡在通道那头……但撑不久……毁掉这边的锚点……红宝石……”
“怎么毁?”
“用咒……破妄咒……我教你完整版……”
一段完整的咒文直接传入尧脑海。不是三个字,是三百字,每个字都带着决绝的意志。
鬼臾反应过来,暴怒:“拦住他!”
影卫扑向塔顶,银羽在塔下挣扎,用头撞开身边的影卫,嘶吼:“尧!别管我们!念咒!”
尧看着银羽,看着塔下那些被控制的百姓,看着天空中那个正在坠落的空洞。
他咬破舌尖,血滴在阴玦上。
开始诵咒。
第一个字出口,阴玦金光大作。
第二个字,阳玦在塔顶呼应。
第十个字,整个献祭塔开始震动。
鬼臾疯狂冲向塔顶:“停下!你毁了塔,通道崩塌的能量会炸平洛阳!所有人都会死!”
尧继续念咒,咒文如锁链,缠绕红宝石,勒进宝石内部。
红宝石出现裂纹。
空洞开始扭曲,里面传出非人的嘶吼——是吞噬者母巢的咆哮。
第五十个字,尧七窍流血。
第一百个字,他感觉自己身体在消散,每一寸皮肤都在龟裂。
但他没停。
塔下,银羽挣断一根铁链,夺过守卫的刀,砍向其他锁链:“兄弟们!能动的都起来!帮尧相争取时间!”
九个囚犯,八个带伤,但都站起来了。他们扑向守卫,用身体拖住敌人。
明镜在屋顶上,带着五个人开始布阵:“用所有符箓!结护盾!塔炸的时候,尽量护住百姓!”
洛阳城中,那些被控制的百姓,有些人眼神突然清醒了一瞬。
他们看着天空的异象,看着塔顶那个诵咒的身影,不知谁先喊了一声:“是尧相!尧相来救我们了!”
一个老人跪下,开始祈祷。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人清醒,跪下,祈祷。
信仰之力,化作点点微光,飘向塔顶,融入尧的身体。
咒文接近尾声。
红宝石裂纹密布,血光开始不稳定。
空洞里,许负的声音最后一次传来:“尧……谢谢……”
然后彻底消失。
鬼臾紧急升空冲到塔顶,剑刺向尧后背。
尧念出最后三个字。
红宝石炸了。
不是爆炸,是无声的湮灭。宝石化为无数光点,消散。献祭塔从第九层开始,一层层化为飞灰。
鬼臾的剑停在尧背心一寸处,然后他整个人也开始消散,像沙堆被风吹散。
“不……可能……”他最后说。
塔下的影卫、控制室、整个献祭塔,都在金光中瓦解。
通道空洞剧烈扭曲,然后崩塌,合拢。
天空中的黑色漩涡,散了。
阳光照下来,照在洛阳城的废墟上,照在满身是血的尧身上。
他从三十丈高的塔顶坠落。
银羽想冲过去接,但距离太远。
明镜的护盾只来得及护住一部分百姓。
尧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感觉自己落入水中。
不是护城河。
是温暖的水,像母亲的怀抱。
水中,许负的虚影浮现,很淡,几乎看不见。
她伸手托住尧,轻声说:“睡吧。这次,真的结束了。”
尧失去意识。
洛阳城,幸存的百姓们走出家门,看着化为废墟的献祭塔,看着阳光下飞扬的尘土,看着那个飘在护城河上、被金光托着的人。
不知道谁先哭出了声。
然后是满城的哭声,和哭声中的欢呼。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