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至,寒意最深。临时营地的篝火添了新柴,噼啪作响,驱散着山谷间的阴冷与潮湿。经过一夜不眠不休的抢救,大部分受害村民的性命总算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虽仍虚弱,但脉象已趋于平稳,面上那层骇人的青黑死气也淡去了不少。
医者们疲惫不堪,却无人入睡。他们围坐在火堆旁,或闭目调息,或轻声交流着方才救治中的心得与疑难。许炎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肩胛骨的裂伤,服下林婉兮递来的益气固本药丸,苍白的脸色稍稍回转。
他目光扫过临时搭建的窝棚里那些沉睡的村民,眉头并未舒展。
“余毒虽暂抑,然瘟癀煞气不同凡毒。”许炎的声音带着疲惫,却清晰传入每个医者耳中,“其性黏腻缠滞,最易伏于膜原,伺机复发。且大灾之后,地气扰动,污水横流,死物**,必生秽浊疠气。若两相叠加,恐生大疫。”
此话一出,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凛。他们刚刚战胜了最恐怖的源头,绝不能在最后的收尾阶段,让普通的瘟疫卷走更多性命。
《黄帝内经·素问》中《刺法论》、《本病论》诸篇早已明言:“五疫之至,皆相染易,无问大小,病状相似。” 并提出了“避其毒气”的防疫思想。此刻,正是需要将这些古老的智慧付诸实践的时候。
“许老师,我们该如何做?”那位年轻的学院派医生立刻问道,此刻他对许炎的称呼已心悦诚服。
许炎沉吟片刻,道:“当内外兼防,天地人三才共调。需依据此地此时之五运六气,拟定辟秽防疫之策。”
他拾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划写起来。
“今岁岁运属木运太过,风气流行。眼下又值少阳相火司天,厥阴风木在泉。木火相生,风助火势,最易引动温邪疠气。加之此地刚经历大战,金戈之气伐木,地脉受损,木气郁而化火,更添一分乖戾。”
他寥寥数语,便将当前复杂的时空气运格局剖析清楚。众医者听得目眩神迷,这等将宏大天象与具体地域、事件结合分析的气运推演,他们只在古籍中见过,今日得闻,方知古人诚不欺我。
“故当以清凉涤秽、化浊解毒、兼以柔肝息风为法。”许炎得出结论,“林姑娘。”
林婉兮立刻会意,接口道:“我建议,立刻熬制大锅普济消毒饮合达原饮化裁。以黄芩、黄连、板蓝根、连翘清热泻火解毒;槟榔、草果、厚朴破除膜原秽浊;芍药、甘草柔肝缓急,兼调诸药。此方可内服以清余毒,防复发,亦可少量兑水喷洒,净化环境。”
“好!”许炎点头,“再以苍术、菖蒲、艾叶、雄黄等份捣末,制成香囊,分发给每一位村民和同仁,随身佩戴,辟秽化浊。”
“此外,”他继续补充,目光看向山谷四周,“需立刻组织人手,深埋死者遗骸,清理污物,疏通被阻塞的山溪水流,此乃《礼记》所言‘掩骼埋胔’之道,断绝疠气滋生之源。所有饮用水,必须煮沸!”
指令清晰明确,融合了中医理法方药与古代公共卫生智慧。无需过多动员,劫后余生的人们爆发出了强大的执行力。
武修们在石猛的带领下,负责最重的体力活,挖掘深坑,搬运处理;略通药性的人帮着林婉兮及其族人分拣药材,架起带来的大锅,开始熬制药汤;心思细腻的则负责分发药囊,照顾病患,宣讲防疫事项。
山谷中很快弥漫起浓郁的药香,取代了之前的血腥与**气息。
许炎则强撑着伤体,以灵枢真眼观察地气流动,指点着疏通水道、破煞聚气的最佳方位。他甚至在几处关键地脉节点,以所剩无几的地元阳气,混合着林婉兮提供的特制药粉,布下了小型的净化法阵,以期更快地平息此地混乱的气场。
阳光终于彻底驱散了黑暗,温暖的光辉洒落山谷。看着井然有序忙碌的人群,看着药气蒸腾、秽气渐消的景象,所有医者心中都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与自豪感。
这不是一人一力的英雄主义,而是体系的力量,是传承的力量,是群体的力量。他们正在用古老的东方智慧,构建起一道无形的、却真实有效的防疫长城。
那位年轻的医生一边扇着药炉的火,一边感慨地对身旁一位老郎中道:“以前读《诸病源候论》,看到‘乖戾之气’、‘疫疠之气’,总觉得抽象。今日方知,此气真实不虚,而先贤防疫之法,竟如此周密切实!”
老郎中呵呵一笑,露出稀疏的牙齿:“老祖宗的东西,里头学问大着呢。光是这药气熏蒸一法,现代科学说是什么‘挥发油杀菌’,咱老祖宗早就知道艾叶、苍术烧了能避瘟了!”
这时,一位负责照顾孩童的妇人惊喜地叫道:“醒了!小豆子醒了!”
众人围过去,只见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睁开了眼睛,虽然虚弱,却不再痛苦呻吟,甚至小声喊了一句“娘”。
孩子的母亲喜极而泣,抱着孩子就要给许炎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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