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夔州知府衙门的后院里，日头暖融融洒在青石板上，把墙角的月季映得更艳了。张慧刚扶着小彦宸站稳，这小家伙就跟只摇摇摆摆的小鸭子似的，伸着胖乎乎的小手往她怀里扑，嘴里含混不清喊着“娘…娘”。
“慢点儿慢点儿，别摔着！”张慧赶紧上前把儿子搂进怀里，鼻尖蹭了蹭他软乎乎的小脸蛋。小家伙咯咯笑起来，口水顺着嘴角流到她衣襟上，她也不嫌弃，掏出手帕轻轻擦了擦：“你这小调皮，才刚会走两步，就敢往前冲了？”
小红站在一旁，手里拎着个拨浪鼓逗他，看着小彦宸伸着小手去抓，笑着说：“夫人，小公子这劲头，将来准是个敢闯敢冲的性子，跟大人一个样！”她如今穿一身青色侍女总管的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比起刚进山寨时的青涩，多了不少干练沉稳。
张慧把儿子递给旁边的奶娘，看小家伙在奶娘怀里打哈欠，才转头对小红说：“你今年也十八了，正是好年纪，有没有瞧上哪家好后生？要是有，我替你做主。”
小红一听，脸刷地就红了，手里的拨浪鼓都差点掉地上，扭扭捏捏道：“夫人说笑了，奴婢就是个伺候人的，哪敢想这些呀。”
“这话就不对了。”张慧拉着她在石桌旁坐下，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早不是外人了。我瞧着李宁那小子，对你可是上心得很，上次他镇守云阳回来，还拐弯抹角问你近况呢。”
小红的脸更红了，头垂得快抵到胸口，声音细得跟蚊子叫似的：“夫人都知道了…我跟李统制，就是…就是互相瞧着顺眼，可我身份低微，怕配不上他。”
“配不配得上，哪是身份说了算的？”张慧拍了拍她的手，“李宁当初也是个流民，凭着自己的本事才有今天的地位。他为人实诚，对你又有心，你嫁给他，我放心。这事我来替你张罗，等战事平息了，就给你们挑个好日子定亲。”
小红抬起头，眼里含着泪，起身对着张慧深深一福：“多谢夫人成全，奴婢这辈子都忘不了夫人的恩情！”
“傻丫头，都是自己人。”张慧扶她起来，正想再说些宽慰的话，院外传来女护卫的声音：“夫人，李都监求见，说有紧急要事。”
张慧心里一动，起身道：“让他进来。”她知道李信素来沉稳，不是天大的事，绝不会这时候贸然过来。
没一会儿，一身黑袍的李信快步走进院子，脸上藏不住喜色，却还是规规矩矩对着张慧行了一礼，声音都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义母，大喜！义父已经攻下成都了！”
“你说啥？”张慧猛地站直身子，语气里满是不敢相信，“彦明，这话是真的？”
“千真万确！”李信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双手递过来，“这是彦云从成都传回来的情报，上个月二十号，义父就率军攻破成都城了，徐泽醇自尽，崇实投降，现在大军正在攻略四川各地，用不了多久，整个四川就都是咱们的了！”
张慧接过密信，指尖微微发颤，展开一看，上面是吴天的亲笔，详细写着成都之战的经过和大都督府建制的消息。看着“四川大都督府”几个字，她心里真是百感交集——一年多前还在安庆寨吃尽苦头，如今居然拿下了整个四川，她的丈夫，真成了一方诸侯。
“好，好啊！”张慧来回踱了几步，定了定神，对李信道：“彦明，你赶紧去请胡参事、六房主事，还有安庆商会和通商银号驻夔州的管事，都到府衙大堂来，我有要事安排。”
“是，义母！”李信应声就走。
张慧又对小红说：“你去军医所和医学堂，把各位主事也叫来，顺便让人备些茶水，招待各位大人。”
小红躬身应下，转身快步离去。
当初余盛攻打成都时，就任命张慧为夔州留守，总领川东的军政事务。如今成都定了，中枢肯定要迁过去，这些迁移的准备工作，可得提前筹划妥当。
半个时辰后，夔州府衙大堂里挤满了文武官吏。张慧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今天叫大家来，是有两件大事要宣布。”
她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些：“第一件，外监局传来急报，大军已于上月二十日攻克成都，四川各地州府望风而降，用不了多久就能全境平定！第二件，大都督已在成都正式设立四川大都督府，中枢马上要迁移到成都去！”
这话一出口，大堂里直接炸了锅！
文官武将们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震惊过后，全是按捺不住的狂喜，嗡嗡的议论声瞬间盖过了一切。要知道，他们这些人，不管是中途投效的胥吏，还是沙场拼杀的武将，谁不是抱着“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的心思？余盛最初是清廷的云阳守备千总，后来起兵反了，势力越来越大、地盘越打越多，如今麾下拥兵数万，控制了大半个四川；可终究没个正经名头，下属们只能含糊叫他“大人”，总觉得不伦不类，像群没根没底的野路子，甚至有人私下里怕哪天被清廷剿了，落个“土匪叛逆”的骂名。
可现在不一样了！设立大都督府，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割据一方、自成体系，余盛成了大都督，他们这些下属自然也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不再是上不了台面的乱臣贼子。往后跟着大都督建功立业，那可是能名留青史的正经前程，能不激动吗？
“我的天！大都督府都立起来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可不是嘛！以前总觉得名不正言不顺，现在有了大都督府，咱们就是堂堂正正的义军，能名正言顺执掌四川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不少武将激动得攥紧了拳头，文官们也捋着胡须频频点头，脸上满是欣慰。
张慧抬手往下压了压，等大堂里渐渐安静下来，才继续说：“各位的心思我明白，有了大都督府这个名头，咱们才算真正站稳了脚跟。但眼下更要紧的，是中枢迁移成都的准备工作，这可是关乎全局的大事，半点马虎不得。今天叫大家来，就是要把迁移的各项事宜商议妥当。”
胡长庆作为留守文吏的头儿，最先从狂喜中回过神，略一思索，起身拱手道：“夫人，如今咱们已培养了一批文吏，虽说不够覆盖全省，但可以先派他们去各地担任主官，配合清廷旧吏稳住局面。只是沿途还有没投降的州县和乱兵流民，得派大军护送文吏和物资去成都。”
他顿了顿，又说：“另外，夔州是川东门户，战略地位重要，得留下足够兵力和可靠文吏镇守。摊丁入亩和官绅一体纳粮的政策刚推行不久，民心还没稳，得妥善安抚，别出乱子。”
张慧点头赞许：“胡参事考虑得周全。这事就交给你负责，挑选精干文吏，分批次送往成都，同时选拔得力将官镇守夔州，务必保证夔州稳定。”
“属下遵命！”胡长庆躬身应下。
安庆商会驻夔州主事胡立紧接着起身道：“夫人，之前云阳总商会有意把总部迁来夔州，如今大都督拿下成都，商会总部自然该迁往成都。属下请求即刻回信云阳，安排搬迁事宜，让各大股东举家迁往成都，云阳设个分会就行。”
“准了。”张慧说，“商会是我军的钱袋子，必须跟着中枢的步伐走。你尽快安排，务必保证搬迁过程中货物和资金的安全。”
通商银号驻夔州主事麻临随后起身，脸上藏不住兴奋：“夫人，之前银号受清廷打压，只能暗中发展，股东们多有怨言。如今大都督占据四川，银号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拓展业务了！属下请求把银号总部迁往成都，等各地平定后，在各州府设立分号，开展存贷和汇兑业务。”
张慧琢磨了一下说：“麻主事说得有道理。你即刻通知各位股东，告知成都大捷的消息，稳住人心，同时招募人手培训，等大军接管各州府后，马上派人设立分号。另外，要做好宣传，让百姓知道银号的好处，慢慢建立信用。”
“属下明白！”麻临躬身应道，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拓展业务，这可是改变命运的好机会。
之后，军医所、医学堂等机构的主事也纷纷发言，汇报了各自的准备情况。张慧一一作出安排，大堂里的议事一直持续到太阳偏西，各项事宜才商议妥当。
散会后，张慧回到后院，看着已经睡熟的儿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她此刻才真正觉得，自己的丈夫，恐怕真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