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清从山贼开始 第81章 夔州风雨3

次日午后，夔州知府衙署的差役分赴两处，将烫金请柬递到总兵李开山与守备杨丞手中。李开山展开请柬，目光扫过“共商守城之策”的字样，未有半分迟疑便应下——他正愁无由说动刘孟祁牵头，向城中富户募集粮饷以提振军心，这宴席恰是良机。

杨丞接柬时却皱紧了眉。近半月来，刘孟祁行事愈发诡异：既不催缴粮赋，也少问城防，反倒常闭门不出。虽猜不透对方究竟藏着什么心思，但他深知乱世中文官多变，最终还是决定带五十名精锐亲兵同往，刀甲齐备，以备不测。

暮色四合时，李开山率先抵达知府衙署。刘孟祁竟亲自候在仪门外，脸上堆着平日少见的热络笑容，快步上前拱手：“李大人一路辛苦！快随下官入内，酒菜已备妥。”李开山随他往里走，目光扫过空荡的庭院，眉头微蹙：“刘知府今日倒是格外客气。”

“如今贼军环伺，正是咱们同仇敌忾之时，自该亲近些。”刘孟祁笑着应答，掌心却沁出冷汗。

刚进大门，远处便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杨丞身披战袍，腰悬长刀，五十名亲兵紧随其后，甲胄在暮色中泛着冷光，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庭院角落。刘孟祁脸色骤白，强撑着笑意上前：“杨守备何必如此兴师动众？不过是议事罢了。”

“城里探子横行，小心些总没错。”杨丞冷声道，目光掠过刘孟祁颤抖的指尖，“倒是刘知府，这时候设宴请客，未免太有闲心。”

“这不是为了守城对策嘛！”刘孟祁连忙引着两人往会客厅走，厅内桌上虽摆着鸡鸭鱼肉与陈年白酒，却是满桌冷意。

李开山刚坐下便放下筷子，直盯着刘孟祁：“刘知府，有话不妨直说。如今将士们缺粮少饷，士气低落到了极点，富户们又百般推诿，再不想办法，夔州城就真守不住了。”

刘孟祁端着酒杯的手晃了晃，酒液洒出几滴，他咽了口唾沫，试探着开口：“李大人，杨守备，依本官看，若是实在守不住，不如……不如降了余盛？听说他起事以来从不滥杀，咱们投诚后，说不定还能保住性命与官职……”

“放肆！”李开山猛地拍案而起，酒杯震得跳了起来，“刘孟祁！你食朝廷俸禄，掌一方百姓安危，竟说出这等卖国求荣之话！我告诉你，城在人在，城破人亡，想让我投降，绝无可能！”

杨丞也冷笑起身，手按在刀柄上：“难怪知府大人近日行踪诡秘，原来是早与反贼勾结好了！”

刘孟祁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连摆手：“杨守备误会了！本官乃进士出身，朝廷四品大员，怎会做这等事？方才不过是忧心过度，失口说错了话，两位莫当真。”

李开山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中只剩冷笑——他早知晓这些文官大多贪生怕死，如今困境之下，有投降心思不足为奇，只要军权在握，便无需多虑。

杨丞却依旧紧盯着刘孟祁，眼神里满是警惕，只是尚无实证，不便贸然动手。

酒过三巡，刘孟祁装出醉醺醺的模样，摇晃着起身：“两位稍待，本官去趟茅房。”他想趁机溜出去给吴天发信号，刚转身便被杨丞拽住了胳膊：“巧了，我也正想去，一起走。”杨丞的手指如铁钳般扣着他的手腕，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刘孟祁挣扎了几次都没挣脱，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心里的慌乱愈发浓烈。

回到会客厅后，气氛彻底降至冰点，三人各怀心思，再也没说一句话。直到戌时，宴席终是散了。众人刚走出会客厅，刘孟祁突然甩开杨丞的手，朝着庭院里嘶吼：“李开山、杨丞勾结反贼，意图献城！来人啊，把他们拿下！”

话音刚落，百余名家丁衙役便从两侧厢房冲出，手持刀棍朝着两人扑来。李开山又惊又怒，拔出腰刀：“刘孟祁！你竟敢真的反水！”

杨丞却早有准备，他拔出腰刀，撕开外袍，锁子甲的寒光骤然亮起：“弟兄们，杀反贼！”身后的亲兵立刻拔刀迎上，与衙役混战在一起。一名亲兵抬手朝天空放了个信号弹，红色火光在夜空中炸开，衙署外的五十名亲兵见状，立刻冲破门扉冲了进来，很快便将衙役压制住。

刘孟祁吓得躲到柱子后面，声嘶力竭地大喊：“坚持住！援兵马上就到！”

就在这时，庭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吴天带着五十余名探子冲了进来，手中短铳对准了亲兵：“都放下兵器！不然就开枪了！”

亲兵们虽有些慌乱，却都是杨丞的死忠，依旧挺着刀往前冲。吴天不再多言，挥手示意，几名探子立刻扣动扳机，“砰砰砰”的铳声在庭院里炸开，冲在最前面的几名亲兵应声倒地。

“冲出去！”杨丞见势不妙，立刻下令。亲兵们护着李开山与杨丞往大门方向冲杀，刘孟祁见状，连忙对着衙役们大喊：“擒杀李开山、杨丞者赏银一百两！”衙役们被银子刺激着，再次冲了上去，可杨丞的亲兵甲胄精良、训练有素，即便人数处于劣势，依旧稳稳守住了阵脚。

李开山看着眼前的乱象，气得目眦欲裂，提着刀便朝着吴天冲去：“反贼！我与你拼了！”吴天冷笑一声，从腰后抽出另一支短铳，对准李开山胸口扣下扳机。铅弹穿透甲胄，李开山闷哼一声，重重倒在地上，双眼圆睁，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竟殒命于此。

杨丞见李开山战死，心知大势已去，只能带着十几名亲兵拼死杀出衙署，朝着守备府狂奔——他还想做最后一搏。刘孟祁这才从柱子后探出头，对着吴天拱手：“吴都监，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开城门！”吴天拉起刘孟祁，“你跟我去南门，让麻樊开门。”

两人带着探子往南门赶，沿途的清军见知府降了、主帅死了，纷纷扔下兵器投降。到了南门下，刘孟祁对着城头大喊：“麻通判！李开山已死，本官已投诚安庆军，快开城门！”

麻樊在城头看了一眼城下的安庆军探子，没有半分犹豫，立刻下令：“开城门！”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早已在城外等候的牛大力，立刻率领第二团士兵涌入城中。清军见状，要么溃散而逃，要么跪地投降，夔州城的防线瞬间崩塌。

余盛在大营中接到消息时，顿时喜上眉梢，立刻召集将领：“全军进城！王能，你带两千人去守备府，拿下杨丞与王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王能早已按捺不住，领命后立刻带着士兵往守备府赶——他还记得王震的叮嘱，一定要活捉王三，让他亲手报仇。

守备府的大门早已紧闭，杨丞带着三百余名亲兵与家丁在院内布防。王能骑马到府门外，朝着里面喊道：“杨丞！王三！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投降吧！何必让手下弟兄白白送命！”

“反贼休要多言！我杨丞便是死，也绝不会降！”院内传来杨丞的怒吼。

王能皱了皱眉，下令：“进攻！记住，要活捉王三！”士兵们立刻推着撞木冲向府门，实木大门在撞木的撞击下发出巨响，几次后便轰然倒塌。士兵们蜂拥而入，与杨丞的人厮杀起来。家丁们见安庆军势不可挡，要么装死，要么投降，只有五十余名亲兵死士仍在抵抗。

王三躲在人群后面，手里攥着刀，身体却不停颤抖。见几名安庆军士兵冲过来，他吓得转身就跑，刚跑出两步，一支箭矢便射中了他的后背，透体而出。王三低头看着渗血的伤口，眼前一黑，重重倒在地上。王能看到这一幕，气得怒吼：“谁他娘放的箭！老子说了要活捉！”

射箭的士兵满脸忐忑——方才战场混乱，他只想着立功，没看清目标便射了出去。

王能看着王三的尸体，只能作罢，人死不能复生，也只能这样向王震交代了。

战斗很快接近尾声，杨丞带着最后几名亲兵被逼到了祠堂里。他看着身边伤痕累累的亲兵，苦笑道：“看来今日是逃不掉了。”说着，他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了祠堂里的幔帐，“我杨丞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绝不让反贼玷污我的尸体！”幔帐很快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

王能站在祠堂外，看着燃烧的火焰与里面传来的惨叫声，面色凝重。

次日一早，余盛率领大军进城，王能立刻上前汇报：“大人，王三已被误杀，杨丞在祠堂**。大火熄灭后我们检查过尸体，数量与杨丞的人相符，也未发现地道。另外，在杨丞后院发现了他的妻子娄氏，已上吊自尽——杨丞没有子女，所以才对李雨农格外看重。”

余盛点了点头，心中却掠过一丝疑虑——杨丞真的死了吗？但眼下没有证据，只能暂且压下。他望向街上，百姓们已敢出门，有的站在路边打量安庆军士兵，眼神里没有恐惧，反倒带着几分好奇。

“接下来，”余盛转身对将领们下令，“整编俘虏，登记造册，打开粮仓给百姓发粮。另外，派五千人支援重庆的王震，告诉他夔州已拿下，让他安心攻城。等这边稳定后，咱们即刻进军成都！”

“遵令！”将领们齐声应答，声音震彻街巷，宣告着夔州城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