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清从山贼开始 第2章 穿越者

余盛缓缓趴伏在灌木丛中，小臂撑着地面，掌心按在湿润的泥土上，目光死死凝注着山道尽头那片模糊的树影，思绪却渐渐飘远——他思忖着这场准备已久的伏击，想到山寨里的妻儿，又想起一年多前的那次意外，总觉得这场穿越像场荒诞的梦，虚幻而不真实，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余盛，是一名穿越者。

穿越前，余盛的身份是某团旗下的一名外卖骑手——每天清晨六点半准时从逼仄的出租屋出发，黄色工服上总沾着早餐店的油星；深夜十一点多回来时，双腿像灌了铅，连脱鞋都要费半天劲，生活里满是卸不掉的劳累。他还记得小时候，奶奶曾找卦师为他算过命，卦师说他将来会“黄袍加身，一骑绝尘”，说他有富贵命，将来会飞黄腾达。

可讽刺的是，已经快三十岁的他至今一事无成。一想起卦师的预言，余盛不由撇了撇嘴，内心满是苦涩——那卦师算的也不能说不准。如今，他天天穿着那件明黄色的工服，可不就是“黄袍”？只不过这“袍”并不能让他出人头地，甚至连遮风挡雨都做不到，只能让他多赚几块跑腿钱。卦师的话不过是穷人家盼望孩子出息的念想，能否出人头地还是得靠个人的努力和改变命运的机缘。一想到这，余盛内心不禁感叹：属于自己这个“外卖皇帝”的机缘又在哪里？

闲下来的时候，余盛唯一的爱好就是看小说。出租屋里的旧书架上，堆的全是明清题材的穿越文，从《回到明朝当王爷》到《中华帝国》，翻得页脚都卷了边。他打小就有股子大汉情结，读初中时翻历史课本，看到“辛丑条约”的插画，上里满清官员卑躬屈膝的丑态刺得他眼睛疼，气得把课本拍在课桌上；后来在网吧看《嘉定屠城纪略》，“浮尸满河，舟行无下篙处”的文字，看得他鼻子发酸，心里憋着股劲：要是能回到那个时候，他绝不让汉人受这份罪。

于是他动了写小说的心思，给自己取了个笔名叫“汉家余子”，开了本《铁血大明》。他写了个外卖骑手穿越明末，凭着现代知识造火炮、练新军，把清军赶回老家的故事。可理想挺丰满，写出来却满是漏洞——他把高压锅的原理套在土炮上，被读者吐槽“作者怕不是没见过火药”；评论区直接有人留言“建议回炉重造语文”。三部小说下来，最高的一本订阅量刚过百，最后一本写到三十万字，后台数据一片惨淡：收藏停在两百多，评论区十天半个月没条新消息。他盯着电脑屏幕愣了半宿，最后把键盘一摔，决定给自己放天假，去凤凰山散心。

那天天气阴沉沉的，云层压得低低的，像要塌下来似的，游客比平时少了一半。他背着双肩包往上爬，山道旁的竹林沙沙响，空气里带着泥土的腥气，比市区的汽车尾气好闻多了。爬到半山腰时，他遇见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她手里举着台相机，正对着一簇野杜鹃拍照，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落在她发梢，泛着细碎的光。女孩抬头时跟他对视了一眼，眼里带着点浅淡的笑意，他愣了愣，没好意思打招呼，只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往上走。那时候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萍水相逢的一眼，会成了他命运的转折点。

到山顶时，天突然变了脸。先是一阵狂风卷着落叶砸下来，接着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在林间山道上，“砰砰”的声响盖过了所有说话声。游客们瞬间被淋成落汤鸡，一个个骂骂咧咧的，有人怒骂着天气预报的“不靠谱”，也有人在埋怨景区的不负责，余盛和这些游客一样，同样愤怒不已——好不容易来爬个山，却遇到这种天气。但抱怨归抱怨，此刻山顶十分危险，他们需要尽快下山：这暴雨倾盆，电闪雷鸣的，万一来个泥石流，大家岂不是都要玩完！

就在余盛跟随众人顺着山道慢慢下山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尖锐得刺破了雨声。

他回头一看，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方才遇见的那个女孩，正悬在观景台下方阶梯连接山道的外侧陡坡上，双手死死抓着一棵歪脖子野树，裙摆被雨水打湿，贴在腿上，整个人像片随时会被吹走的叶子。她的脸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顺着下巴滴进底下的云雾里——那云雾深不见底，看着就让人发怵。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被雨声盖得断断续续，抓着树干的指节都泛了白。几个没走远的游客围在山道边，探头看了看陡坡上湿滑的泥土、裸露的岩石，又看了看底下的深谷，都往后退了退。“太危险了，这雨这么大，下去了怕是连自己都爬不上来！”有人心有余悸地说道。

余盛攥着拳头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想起女孩方才的笑脸，又想起自己写小说时总写“汉人当有血性”，心里像是有团火在烧。他咬咬牙，心一横，便顶着风雨向女孩的位置走去，他趴在山道边缘，手指抠着石缝里的青苔，顺着陡坡往下爬。泥土又湿又滑，他好几次脚没踩稳，半个身子往下滑，只能死死抓着杂草，指甲缝里嵌进了泥屑和碎石，火辣辣地疼，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抓住我的手！”他终于挪到女孩身边，胳膊伸得笔直，声音因为用力而有些发哑。女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颤抖着松开一只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腕，那力道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就在这时，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隆隆地在山谷里回荡，连脚下的岩石都似在发抖。女孩吓得浑身一哆嗦，抓着树干的手猛地一松，整个人往下坠去。

余盛只觉得手臂传来一阵剧痛，被女孩的重量带着，也往山谷里滑去。耳边全是风声、雨声，还有自己急促的心跳——那一瞬间，他甚至后悔了——要是不管这闲事，我现在应该……“轰隆隆！！咔嚓！”，没等他接着后悔，随着一声惊雷炸响，电闪雷鸣中，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再次醒来时，余盛正躺在一片荒芜的草地上，浑身的剧痛如潮水般汹涌，每一次细微的动弹，都似有无数根细针在骨髓里钻刺，让他忍不住倒抽冷气。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个女孩也已苏醒，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定定地望着他，瞳孔里满是惊恐，还掺着几分疑惑与庆幸，像受惊后寻到同伴的幼兽。

“我们……还活着？从那么高的悬崖坠落竟然没事？”女孩的声音发颤，带着不敢置信。余盛喉间发紧，他也想问——上一秒还在悬崖下坠，风声灌满耳朵，死亡近在咫尺，怎么会躺在这？他看着女孩同样震惊的脸，喉结滚动：“不知道，但活着就好。”劫后余生的庆幸压过疑惑，他咬着牙撑起身，视线扫过四周。

陌生的树林望不到头，树皮粗糙如老茧，叶片被风掀起时，飘来一股奇异的腥味。“这是谷底？”余盛皱眉，刚想挪步去扶女孩，远处突然传来喝骂声，口音古怪晦涩，还夹着几声凄厉的惨叫。

余盛心头一紧，立刻快步上前扶住女孩：“别出声！”他压低声音，眼神严肃地指了指声源处，“这地方不对劲，先看看情况。”女孩用力点头，指尖紧紧攥住余盛的衣袖，掌心全是冷汗。

两人脚步放得极轻，踩着厚厚的落叶往声音方向挪动，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弦上。约莫走了几十步，喝骂声与惨叫声愈发清晰，甚至能听见刀刃划破空气的“咻”声。余盛拉着女孩躲到一棵古树后，缓缓拨开身前茂密的枝叶——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瞬间僵住。

几个留着油光水滑辫子的男人，穿着靛蓝色的号衣，袖口绣着模糊的青色纹样，分明是电视剧里清朝士兵的装扮。他们手中举着寒光凛凛的腰刀，脸上带着狰狞的凶相，其中一人扬起刀，狠狠劈向一个穿着破衣烂衫、形如乞丐的男人。“噗嗤”一声，刀刃入肉的闷响隔着几步远都能听见，那男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泥土。他身旁还躺着几具尸体，有男有女，姿态扭曲，显然都已没了气息。

女孩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浑身发抖，喉咙里险些溢出惊呼。余盛眼疾手快，在她出声的前一秒，迅速捂住了她的嘴巴，另一只手紧紧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而他自己，在震惊之余，一个荒诞却又唯一合理的念头渐渐清晰——他们，恐怕是穿越了，而且还穿越到了清朝。

那个女孩，名叫张慧，后来成了余盛的妻子。在清朝的最初日子里，他们过得格外艰难：一起在乱葬岗旁捡过半袋发霉的谷子，煮成稀粥还要分着喝；在破庙里躲过清军的搜捕，两人缩在神像后面，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为了抢一口吃的，余盛还跟流民打过架，脸上被划了道口子，至今留着浅浅的疤。

直到遇见安庆寨的老寨主，他们的生活才总算有了转机。老寨主看余盛懂算术，能算清山寨的粮草账目，还能出主意加固寨墙，便留他们在寨子里落脚。老寨主去世前，拉着余盛的手，如同“托孤”般把山寨托付给了他，眼神里满是信任：“你眼里有劲，又有学问，是个能护着大家的人，山寨只有交予你，我才能放心。”

自老寨主离世后，山寨两百余口的生计便压在余盛肩上。半年来，他如履薄冰，凡事亲力亲为，才勉强让众人得以果腹。

十天前，一名不明身份者夜半潜入山寨，留下一张字条，言明云阳绿营将于十日后围剿安庆寨，建议于险要之地设伏，并称官军中已有内应。余盛初时半信半疑，却不敢掉以轻心，当即派数名机敏探子潜入云阳县探查。

待探子传回“清军正集结兵力、调集粮草，似有重大行动”的消息，余盛才确信字条所言非虚，随即紧锣密鼓筹备伏击。只是，对于那位神秘的“内应”，余盛心中始终萦绕着几分好奇——对方究竟是谁，又为何要助山寨脱离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