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清从山贼开始 第111章 水路波折1

十月初三清晨，夔州码头的雾气尚未散尽，如轻纱般缠绕在江面与岸线之间。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晨光穿透薄雾，给巍峨的夔门峭壁镀上了一层暖金。汤姆森的商船队在此整装待发，三艘巨大的西洋商船船体巍峨，吃水极深，显然装载着沉重货物，六艘安庆军战船分列两侧，船帆高高升起，军旗上“安庆军”三个大字在晨光中格外醒目，水军统领刘明一身蓝色水师军服，肩甲铜钉熠熠生辉，亲自坐镇旗舰“破浪号”，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船队与江面。

汤姆森伫立在商船甲板上，手中握着一副单筒望远镜，不时举起眺望两岸。夔门峭壁如鬼斧神工雕琢而成，山石黝黑坚硬，直插云霄，江面在此陡然收窄，江水奔腾咆哮，撞击着崖壁，激起千层浪花，涛声如雷贯耳。他放下望远镜，忍不住对身旁的刘明啧啧称奇：“刘明将军，贵国的山河真是造物主的杰作，这般雄奇壮丽，举世罕见！”

刘明微微颔首，常年在水上征战，风吹日晒让他面容黝黑如铁，眼角刻着风霜的痕迹，唯有眼神锐利依旧，透着久经沙场的沉稳与警惕。他本是川江水匪出身，早年只是水匪中的小头目，凭借一身水上绝技在江面讨生活，却屡屡被清军水师追得狼狈逃窜，虽见识过不少水上厮杀的大场面，却从未有过亲自指挥作战的经验。投效安庆军后，他本以为这辈子不过是寄人篱下混口饭吃，终究脱不了草莽底色，没想到大当家余盛一举拿下云阳，雄心渐起，决意组建水师巩固水路防线。得知他出身水匪、熟谙江道与水战门道后，竟直接提拔他为水师统领，全权负责水师建设。

此前罗大纲亲临云阳指导军务，专门点拨了他数日水战兵法与指挥要诀，刘明如饥似渴潜心学习，收获巨大；驻守夔州的数月间，他又率领新建船队接连剿灭周边大小水寨，实战中积累了不少调度与攻防经验，这才练就了今日这般沉稳气度。此刻闻言，他只是淡淡一笑，语气带着几分凝重：“汤姆森先生过奖了。夔门虽险，却也藏着不少凶险，川江一带水匪横行，尤其是巫峡至重庆段，更是匪患猖獗，还请先生安心待在船上，切勿随意走动，甲板之上也请尽量避开船舷，以免发生意外。”

汤姆森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摊开双手笑道：“将军太过谨慎了，有您的精锐水师护送，些许毛贼不足挂齿？”他多年穿梭于大洋之上，曾亲历数次海战，与凶悍海盗浴血交锋，早已见惯风浪，对于内河水匪的袭扰本不当回事。说罢，他转身回到船舱，工程师马丁早已等候在那里，舱内桌上摊满了蒸汽机的图纸与零件清单。两人俯身对着图纸，低声探讨着蒸汽机的安装细节与调试要点，时不时用西洋语交流几句，神情专注而严谨。汤姆森此次带来的三台蒸汽机，每一台都凝聚着西洋工业的顶尖技术，而那套完整的德莱塞针发步枪生产线，更是能让安庆军的军械装备实现质的飞跃，这是安庆军与西洋的核心交易品，更是大都督余盛心心念念的重中之重，容不得半点差池，汤姆森也深知其重要性，不敢有丝毫懈怠。

船队逆流而上，船桨划开江水，激起阵阵涟漪，一路劈波斩浪，两岸风光不断变换，从夔门的雄奇险峻，到巫峡的幽深秀丽，猿啼声不时从两岸山林中传来，凄清而悠远。行至巫峡境内时，已是深夜，江面上雾气陡增，浓如牛乳，能见度不足丈余，连星月之光都被厚重的雾气遮蔽，唯有船上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晕，在雾中摇曳不定。

刘明独自站在“破浪号”船头，披风被夜风掀起，猎猎作响，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他对巫峡一带的凶险早有耳闻，尤其是盘踞于此的“清水寨”水匪，大寨设在巫峡深处的鹰嘴崖，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寨中不仅有五十余艘快船，更有三百多名悍匪，个个凶悍亡命，常年劫掠过往商船，甚至敢劫掠官府漕船，官府数次派水师清剿，都因地势不熟和水匪的狡猾而无功而返，反倒折损了不少人手。过往身为水匪小头目时，他曾远远见过清水寨的势力，如今身份转换，要正面应对这伙悍匪，虽有此前练兵剿匪的经验打底，却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事实上，早在船队从夔州出发前一日，清水寨的哨探便已在下游水域探明了消息。那名哨探潜伏在江边芦苇丛中，亲眼目睹了商船队的规模，三艘巨大的西洋商船吃水极深，显然装载着沉重货物，随行的战船虽只有六艘，却船体坚固，船上士兵甲胄鲜明，气势不凡。哨探不敢耽搁，连夜返回清水寨禀报。

寨中聚义大厅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凶神恶煞的脸庞。大当家熊大，身材魁梧，满脸横肉，左臂齐肩而断，安着一只铁钩，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他听完哨探禀报，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酒碗都跳了起来，粗声粗气地吼道：“他娘的！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这么大一支船队，定是满载金银珠宝，拿下它，咱们弟兄们半年都不用愁吃穿了！”

二当家白面狼，面容瘦削，眼神阴鸷，心思最为缜密，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迟疑道：“大当家，不可冲动。对方有战船护卫，看那战船规制，绝非寻常水师可比，船上必然配备火炮，咱们虽有快船优势，但火炮威力不明，贸然动手恐有风险。”

三当家秃鹫，留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嘴角斜叼着一根烟杆，冷笑一声道：“老二就是太过胆小！富贵险中求！夜里雾气这么重，他们的火炮根本发挥不出威力，咱们五十艘快船，三百多弟兄，趁夜偷袭，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只要靠近大船，接弦登船，凭着咱们弟兄们的身手，还怕拿不下那些官兵？”

大厅内顿时陷入争论，有的头领贪图富贵，极力主张动手；有的头领则顾虑重重，担心损失过大。熊大眯着眼，手指摩挲着手臂上的铁钩，心中权衡着利弊。他深知寨中近来粮草渐缺，若是不能尽快劫掠一笔，弟兄们恐有离散之虞，而这支船队，无疑是一块送到嘴边的肥肉。最终，贪婪终究压过了顾虑，熊大猛地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今夜三更，在巫峡鹰嘴滩偷袭，全体弟兄出动，务必一举拿下！谁要是敢畏缩不前，休怪我铁钩不认人！”

而此时的刘明，身为过来人，对水匪的行踪套路早已了如指掌。自就任安庆军水军统领以来，他一边严厉清剿夔州附近的小股水匪，收编其精锐，扩充水师实力；一边派人乔装成商贩、渔民，四处收集各地水匪情报，对清水寨的实力、巢穴位置与作战习性早已了然于胸。此次护送汤姆森与核心设备，责任重大，他更是万分谨慎，早在船队进入巫峡前，便已下令在前后三里外各布置了两艘哨船，哨船上的哨兵皆是经验丰富的老兵，配备强弓与特制响箭，日夜交替警戒，不敢有丝毫松懈。这些调度安排，皆是他吸收罗大纲教导与实战经验后的精心部署，绝非凭空臆断。

夜至三更，雾气更浓，仿佛将整个巫峡都包裹在一片混沌之中。清水寨的五十艘快船如幽灵般驶出鹰嘴崖，借着雾气掩护，悄悄向船队停泊的鹰嘴滩逼近。江面上静得可怕，只有船桨划破水面的细微声响，以及水匪们粗重的呼吸声。

不料，刚行至距船队两里处，一艘哨船上的哨兵便凭借多年的经验，察觉到了雾中异常的动静。“有敌袭！”哨兵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拉开特制的响箭，“咻——”一声尖锐刺耳的破空声划破寂静的夜空，在幽深的巫峡中回荡不绝，格外醒目。

正在“破浪号”船舱内审阅水情图的刘明，闻声瞬间起身，腰间佩刀呛然出鞘，寒光一闪。他快步走上甲板，目光如电，扫视着四周的雾气。此刻他虽心中紧绷，却无半分慌乱，罗大纲教导的“临敌不乱，以静制动”八字要诀在脑中回响，过往剿匪的实战经验迅速涌上心头，指挥思路已然清晰。此时，汤姆森也被响箭声惊醒，披着外衣从商船船舱探出头来，脸上虽无惊慌失措，却也神色凝重——他虽不惧战场厮杀，却着实担忧船队兵力不足，难以抵御数十艘匪船的围攻。刘明见状，连忙沉声安抚：“汤姆森先生不必惊慌，只是一伙不知死活的水匪，交给我便可，保证不会让他们惊扰到您。”

安抚完汤姆森，刘明立刻转向全船将士，厉声下令：“全员戒备！火炮上膛，瞄准雾中可疑方向！火枪兵就位，弓箭手搭箭！各船保持阵型，不得擅自行动！”命令清晰果决，皆是他结合兵法与实战总结的要旨，每一个指令都精准对应着匪袭的应对需求。

命令迅速传递下去，安庆军将士们训练有素，瞬间行动起来，火炮手快速装填火药与炮弹，火枪兵端着步枪，分列船舷两侧，弓箭手弯弓搭箭，箭在弦上，整个船队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甲板上弥漫着肃杀之气。

清水寨的快船见行踪暴露，熊大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却已骑虎难下。他知道，此时撤退，不仅空手而归，还可能被对方追击，索性咬牙嘶吼：“既然被发现了，那就拼一把！弟兄们，加快速度，靠近大船，接弦登船，抢财宝！”

数十艘快船骤然提速，船桨翻飞，冲破雾气，船头的水匪手持刀枪，高举火把，高声呐喊着冲向船队，火光在雾中摇曳，映照出他们狰狞的面容与嗜血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