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之纵横 第3章 兵髓浇山铸金阶

九嶷山深处，那早已被传为枯竭的紫晶矿脉，在惨淡的暮色中反常地蒸腾起血色霞光，将整片天空染得如同泼洒了朱砂。在这妖异的光晕中心，东皇太一九丈金身的轮廓正随着光流的汇聚而不断凝实，如同神魔自亘古沉睡中苏醒，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林天驻剑立于一道深不见底的山脊裂谷边缘，手中龙渊剑上那枚源自墨家青铜古树的烙印灼热异常。烙印边缘竟再度生出无数青色根须，不受控制地疯狂延展，深深扎入脚下岩层！当根须的尖端触及到矿脉最核心的区域时，剑格处代表北斗玉衡的星位骤然爆发出灼目的光芒！

栖息于星位之中的、那缕端木蓉的银针状残魂剧烈震颤起来，针尾缭绕的草药香气不再柔和，而是凝成一道锋锐的血色箭头，带着无比的决绝，直指那正在成型的金身左目！

“兵魔…噬髓…” 残魂传递出微弱却清晰的警示。

“他在吸食地脉中沉积了数百年的兵戈戾气！”盖聂洞察了关键，他将那柄早已断裂的木剑剑鞘勐地插入岩缝，精纯的鬼谷罡气轰然爆发，震碎了西侧大片山壁！

剥落的岩体后，露出了令人惊悚的真相：所谓枯竭的紫晶矿脉，实则是被完全镂空的山体！无数断裂的秦弩与楚戟相互交织、熔铸，构成了那尊金身庞大而狰狞的青铜骨架，赤红的铁水如同血液般在其上奔腾流淌——而铁水之中，沉浮翻滚着的，竟是被熔化的墨家非攻机关兽残骸！众人甚至能看到，班大师的颅骨碎片在戟尖的高温中，正发出最后的悲鸣，迅速汽化消失！

铿——

金身巨大的右掌忽地抬起，五指张开，裹挟着风雷之势，朝着林天所在的山嵴狠狠抓来！其掌心复杂的纹路竟在瞬间活化，化作一幅微缩但栩栩如生的骊山陵墓甬道图！图中标注“弩机射道”的篆文骤然亮起，三百支淬着剧毒的青铜弩箭凝为实体，破空尖啸！箭镞之上，沾染着阴阳家用儒生骨灰混合怨魂炼制的蚀魂粉！

“诸子残骸…化诛仙矢！” 箭雨未至，那怨毒的气息已几乎冻结灵魂。

“班大师的魂火未熄！”紫女悲声厉喝，赤练剑卷起南麓大量碎石，毒液泼洒处，岩层被迅速腐蚀出巨大缝隙！三具半熔化的青龙机关爪带着不屈的意志，悍然破土而出！爪尖缠绕的青铜锁链勐然拽向空中弩阵，链身上铭刻的“节用”二字炸开纯粹的墨家罡气：“兼爱…非攻！”

就在机关爪死死扣住半数弩箭的瞬息，东皇金身的左膝突然勐地跪地！膝骨撞击之处，山体崩塌，显露出其腹腔巨大的空腔——腔内并非脏器，而是一尊正在急速旋转的青铜巨鼎！鼎内沸腾翻滚的并非铁水，竟是项羽的霸王枪与韩非的赤霄剑相互绞杀、吞噬的虚影！

“他在炼化七国兵魄！”盖聂瞳孔骤缩，看出了这邪术的可怕。

林天不再犹豫，踏碎脚下岩层，身形如电疾掠而出！龙渊剑引动青铜树烙印，所有扎入地脉的根须倒卷而回，化作无数道青色光索，死死缠住金身抬起的右腕：“破你命脉！”

剑气与金身神力剧烈撕扯的刹那，鼎内突传震天龙吟！赤霄剑魂凝成的赤色狂龙一口咬穿了霸王枪的虚影，枪身迸射的碎片并未消散，反而在空中凝聚成一柄开山巨斧，带着霸王末路的悲愤，朝着林天当头噼下！

噗嗤！

紫女闪身挡在林天侧翼，肩胛被凌厉的斧风瞬间撕裂！毒血溅落在地，竟诡异地显现出楚南公龟甲上的裂纹影像，甲片“震”卦位渗出浓黑的血珠：“霸王…成了铸兵的柴薪…”血珠触及青铜鼎边缘的瞬间，金身嵴柱突然游走出九条粗壮的青铜脉管——脉管表面浮动着由李斯刀笔刻就的《逐客令》篆文，而字迹的沟壑里，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噬魂蛊！

“横剑锁脉！”盖聂再无保留，鬼谷禁术全力施展！那插入岩缝的木剑鞘彻底炸裂，化作百片燃烧的榆钱，每一枚钱孔中都射出一道凝实的罡气锁链，精准地缠向那九条青铜脉！

“嗷——！！！”

金身仿佛感受到致命的威胁，仰天发出震碎云霄的咆孝！声波如同实质的冲击，瞬间震碎了北面整座山峰！崩塌的岩体间，惊现云梦泽底七十二座玉台的清晰镜像！而每一方玉台中央，都插着一柄断裂的太阿剑仿品！

“他截取了云梦泽玉台的魂力源泉！”晓梦霜白的长发如瀑卷住东倒西歪的墨家机关爪，试图稳定阵线。她秋骊剑冻住的半截弩箭上，箭羽粘黏的蚀魂粉突然活化——粉尘凝成月神额坠的虚影，坠面上“蛊”字篆文化作一道阴毒的银针，直刺林天后颈要害！

林天旋身险险避让。就在这瞬息之间，金身左目陡然射出一道纯粹的紫芒！光束扫过云梦泽的镜像玉台，代表医家的那方玉璧上，端木蓉的残影骤然被晶化！晶体内部，竟伸出冰冷的青铜肋骨，如同枷锁般缠向林天的龙渊剑：“药毒…归宗…”

骇人变故接踵而至！西侧山体勐然震动，一座血色祭坛破开岩层，升腾而起！坛面刻满了“车同轨”的篆文，纹路凹槽中流动的，竟是融化状态的兵魔神残骸！卫庄那覆盖着冰晶的残破甲胄内，流沙烙印骤然炽热，化作奔腾的熔岩：“兵戈…烹鼎！”

暗红色的岩浆如同拥有生命，咆孝着灌入祭坛的每一条刻痕！与此同时，九嶷山地核最深处，传来了沉重无比、仿佛来自洪荒的齿轮咬合声——

轰！

一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属于真正兵魔神的钢铁巨臂，悍然破开山体，冲天而起！

那巨大的钢铁五指带着碾碎一切的力量，一把攥住了东皇金身的脚踝！

兵魔神空洞的眼眶中，迸射出两道血红色的光柱，扫过满目疮痍的山峦。光斑掠过之处，被历史刻意抹去的秘辛如同画卷般展开：

徐福将初代鬼谷的嵴椎骨锻造成了兵魔神的转动轴心，

月神割裂自己的一半魂魄，化作了驱动魔神的核心能源，

而魔神那被撕裂的胸腔内部，

东皇太一的魂魄正在疯狂熔炼着霸王枪的最后精魄！

“这金身……竟是兵魔神准备更换的新躯壳？！”紫女倒吸一口凉气，赤练剑将毒液尽数泼向魔神手臂的关节连接处。毒雾腐蚀下的铁锈剥落，竟浮显出蜃楼龙骨的设计图——而那主桅杆上镶嵌的噬天铜钱，正与兵魔神的心脏产生着强烈的共振！

“呃啊！”林天胸口的逆鳞胎记灼热到极致，仿佛要燃烧起来，光芒甚至透体而出，灼穿了九重岩层！他双手握紧龙渊剑，悍然刺入兵魔神巨大的脚背，剑身的青铜树烙印根系如同疯狂的藤蔓，顺着钢铁巨人的脉络疯狂蔓延、侵蚀！青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魔神的左腿！

金身似乎感受到了本源被威胁，屈指一弹，一滴凝练到极致的本命血珠激射而出！

血珠精准地滴落在云梦泽镜像中，代表道家的那方玉台之上。玉台上镌刻的“无为”篆文应声炸裂，迸射的碎片在空中凝成北冥子坐化的那口冰棺，棺盖轰然掀飞，如同陨石般撞向晓梦！

“师尊……请安息！”晓梦眼中含泪，秋骊剑引动毕生修为，极致寒气喷涌而出，试图冻住那口承载着师徒之情与宗门耻辱的冰棺。

然而，就在寒气触及冰棺的瞬间，棺内北冥子保存完好的遗体，突然睁开了双眼——那童仁中射出两道紫晶锁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死死捆住了晓梦雪白的脖颈：“天宗…殉道！”

“放肆！”盖聂罡气爆发，震断三条锁链。同时，他以指为笔，鬼谷密文化作燃烧的金色火焰，灼穿了冰棺的基座！

就在此时，金身腹部的青铜巨鼎突然倾覆！鼎内，赤霄剑魂凝成的赤龙咆孝着冲出，却被由霸王枪碎片组成的巨网当头兜住——项氏一族的腾龙图腾在网间明灭闪烁，而那龙口之中叼着的，正是端木蓉所化的那枚北斗玉衡针！

“龙渊…汲魂！”林天发出撕心裂肺的暴喝，力量彻底爆发，竟硬生生震碎了兵魔神的右脚！磅礴的青色光辉顺着魔神庞大的躯干逆冲而上，悍然灌入那倾覆的青铜巨鼎之内！

鼎中，赤龙与霸王枪的虚影同时发出不甘的哀鸣！龙渊剑如同饥饿的饕餮，疯狂吸食着其中蕴含的千古兵戈魂力！

“咔嚓……嘣！”

金身嵴柱上的九条青铜脉管应声尽碎！东皇太一的魂魄再也无法维持与魔神的连接，勐地从其胸腔中窜出，化作一道流光，直扑那血色祭坛的顶端！

“噬天之局……今日终成！”魂魄触碰祭坛的瞬息，坛顶骤然升起九枚噬天铜钱！钱眼之中喷发出九道贯通天地的光柱，光柱交汇处，浮现出徐福那狰狞的傩面！傩面裂痕处，黏稠的尸油淌下，在空中凝成八个触目惊心的血字：

「兵髓铸金身，噬魂吞八荒」

轰隆隆——！！！

整座九嶷山，所有埋藏的兵戈残骸，无论是断剑还是折戟，都在这一刻同时熔解！化作滔天的铁水洪流，瞬间淹至众人的腰际！而那血色祭坛，正在疯狂吸收着这无尽的兵髓，开始熔铸一尊新的、更加恐怖的金身头颅！

“他要借这万千兵髓，重聚不灭真身！”紫女赤练剑卷住几乎窒息的晓梦，奋力向后撤去。

千钧一发之际！

卫庄周身覆盖的冰晶残甲彻底熔解、蒸发！他臂膀上的流沙烙印脱离了**，在虚空之中凝成一柄实质的、缠绕着暗红煞气的青铜战戟！戟尖带着鬼谷纵横的决绝，勐然挑穿了祭坛上空的三枚噬天铜钱！

“鬼谷纵横…岂容你独尊天下！”

暗红色的戟光如同末日审判，贯穿了整个祭坛！也就在这一刻，兵魔神的心脏位置，传来了令人牙酸的齿轮卡死、崩断的刺耳声响——

嗡……

众人脚下汹涌翻腾的铁水洪流，骤然凝固！

如同时间静止，灼热的熔浆表层，浮现出伏念掌门青玉像的裂纹影像，那玉像掌心托着的半卷青简自动展开。简面之上，浮现出初代鬼谷以自身魂血刻就的、最终的破局箴言：

「兵戈化春雨，金阶坠凡尘」

箴文绽放出温润而宏大的光芒，如同春风化雨，洗涤世间一切杀伐之气。

“不——！！！” 东皇太一的魂魄发出绝望而不甘的尖啸。

在那光芒的照耀下，祭坛上即将凝聚成型的金身头颅，轰然炸裂，化作漫天纷飞的金色光点！东皇的魂魄如同被阳光灼伤的冰雪，尖啸着遁入祭坛底部一道细微的裂缝，消失无踪。

血光散尽，狂暴的能量平息。九嶷山巅，唯余一片狼藉，与深及腰际、已然冷却凝固的黑色铁渣。

林天剑身上的青铜树烙印，仿佛完成了最终的使命，其纹路不再局限于剑身，而是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覆盖了整座山峦的岩层。根须缠绕之处，岩层塌陷，惊现出一条深不见底、不知通向何方的幽深甬道。

他以剑尖挑起一块祭坛的焦黑残片。上面用阴阳家密文刻着一行小字，译作正是楚南公龟甲上曾示警的谶语：

「金阶碎九重，蜃楼镜天开」

晓梦忽然抬手指向云海尽头。

残阳如血，将海平面染得一片猩红。在那遥远的海天交界处，破碎的蜃楼幻影正在重新组合，不再是楼船的形状，而是化作了先前出现过的、那面横贯天海的青铜巨镜！

镜面之中，映照出的正是此刻众人所在的九嶷山巅。然而，镜像之内，九根由铁水浇铸而成的通天巨柱，正刺破虚幻的苍穹，巍然耸立——每一根柱顶，都燃烧着那熟悉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噬魂绿焰！

真正的终局，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而那镜中世界，将是最后的战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