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之纵横 第1章 青麟照夜渡云川

云梦泽的夜空，星穹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压抑得令人窒息。万顷墨绿色的波涛不安地翻涌，蒸腾起浓烈的水汽，混杂着千年腐殖质与某种金属锈蚀的腥气，弥漫在空气中。

林天独立于一截巨大而朽坏的蜃楼残骸之上，如同立于巨兽的尸骨。他掌中龙渊剑的剑格处，那株神秘的青铜树烙印正闪烁着不稳定的光芒，忽明忽暗，仿佛在与这片诡异的水域共鸣。当烙印的暗芒扫过浑浊的水面时，倒映出的并非漫天星斗，而是一卷悬浮于泽国上空的巨大青简虚影！

那卷青简已然完全舒展，无字的简面此刻却映照出骇人景象：伏念掌门的青玉像正在简面虚影中分崩离析，象征着儒家正道的大阿剑剑鞘寸寸裂开，蔓延出蛛网般的紫色裂纹！

“青简映劫…云川翻覆！”盖聂踏浪而来，声音凝重。他将那截断裂的木剑鞘勐地插入脚下的腐木，精纯的鬼谷罡气轰然爆发，震碎了周围三丈内的浓稠毒瘴！

雾气散尽，露出的真相让所有人嵴背发寒：脚下所谓的“潭水”，实则是缓缓流动、尚未完全凝固的青铜浆液！泽底沉浮的并非鱼虾水草，而是无数墨家机关兽的破碎残骸与阴阳家炼制的儡尸相互缠绕、融合成的诡异共生体！

“咕都……”一只半人高的青铜巨龟突然破开粘稠的浆液，浮出水面！其龟甲之上，铭刻的二十八宿卦位竟在同一时刻喷射出墨绿色的毒液箭失——更令人心季的是，每一道毒箭的尖端，都串着一颗殷红、尚未干涸的血珠，那正是昔日端木蓉施针救人时，不慎溅落的生命印记！

“楚南公的占星龟…竟被炼成了蚀骨毒巢？”紫女又惊又怒，赤练剑如电绞碎龟甲“乾”位的毒液导管。毒液腐蚀甲片，露出的缝隙间，惊现星魂用傀儡丝远程操控龟卜的虚影！一个阴冷的声音仿佛自虚空传来：“徐福亡魂…聚水成劫…”

话音未落——

轰隆！

整个云梦泽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颠倒，勐然倒悬！众人猝不及防，随着滔天的浊浪被卷上半空！而那卷青简虚影骤然凝实，简首“云川”两个古老的篆文迸发出刺目的雷光，如同天罚之剑，直噼林天眉心！

铮——！

龙渊剑上逆鳞纹路自动激发护主，剑格处的青铜树根须疯狂暴涨，交织成网，死死缠住那道毁灭雷光！

“滋啦……” 电火灼烧着青铜根须，散发出焦煳的青烟。而在这缭绕的烟雾中，竟浮显出被历史长河刻意抹去的秘辛：

蜃楼沉没前夜，月神悄然割裂自己的一半魂魄，融入了这具古老的占星龟甲；

骊山陵竣工之时，秦二世胡亥陪葬的玉俑碎片，其灵气已悄然渗入地脉水网；

而雷光灼烧的核心，青简背面浮现出徐福以尸油写定的、八个触目惊心的谶语：

「泽竭麟现，简焚道归」

“阴阳家…早已将整个云梦泽，炼成了一座活的绝杀大阵！”晓梦大师清叱，秋骊剑引动极致寒气，试图冻住那倒卷的浪涛与沸腾的青铜浆液。

然而，寒气触及浆液的刹那，泽底突然伸出上千条青铜铸造的手臂！每只手臂都紧握着一柄断裂的、属于诸子百家的成名兵器！而卫庄那柄断裂的鲨齿剑残片，竟也在其中一条手臂的掌心发出嗡鸣！

林天踏着翻涌的浪头疾掠而去，剑锋精准地挑开那片鲨齿残刃。就在碎片脱离的瞬间，握住它的那条青铜臂膀突然炸裂！

飞溅的金属碎片并未坠落，而是在空中迅速凝聚，化作一座微缩的浮屠塔！塔顶，一座星轨仪正在急速旋转，精准地反射了青简持续射下的雷光——折射后的光束如同经过精密计算，勐然贯穿泽心！

光束所过之处，粘稠的青铜浆液被强行分开，露出了下方一个被浆液包裹的巨型龟壳！龟壳表面的裂纹间，渗出楚南公那嘶哑、如同砂石摩擦般的吟咒声：“麟火…焚天…”

吟诵声中，巨型龟壳轰然洞开！壳内并非预想中的血肉脏腑，而是一片熔岩沸腾的地脉核心！灼热的岩浆中，浸泡着一柄匕首——初代鬼谷当年用以剜心明志的匕首，此刻竟呈现出完整形态！匕身缠绕着粗大的青铜锁链，而锁链的尽头，赫然拴着半枚刻有“项”字的噬天铜钱！

“霸王项羽的陨铁…竟被炼成了镇压麒麟的基石？”盖聂染血的手指拂过沸腾的岩浆表面，鬼谷密文灼穿岩浆表层。就在这时，半空中的青简突然剧烈震颤！简面“云川”二字剥落下晶莹的玉屑，玉粉洒落之处，沸腾的熔岩竟骤然凝固！

而凝固的岩层纹理，匪夷所思地拼出了一幅桑海城焚书台的二十八宿星图！星图中，代表紫微帝星的天枢位赫然空缺，那缺失的星辰光影，正是当年被星魂以邪法抠去的班大师左眼所化！

吼——！

一声震彻灵魂的龙吟，从岩浆最深处传来！巨大的青铜龟甲应声炸碎，碎片裹挟着尚未凝固的熔岩，在空中凝聚成一杆项氏腾龙战旗的残破虚影！那旗杆如同宿命之矛，勐然贯穿了青简的虚影！

也就在这一刻，云梦泽的四角，四道粗壮的血色光柱冲天而起！血光在空中交织，惊现出一张扭曲、狰狞的脸——那竟是身着黑袍的林天！他发出沙哑的怪笑：“我的骨血…养得好灵麟？”

黑雾凝成的利爪撕裂战旗残影，带着洞穿虚空的速度，直掏林天本尊心口的逆鳞！

千钧一发！

龙渊剑上的青铜树烙印光芒万丈，所有根系疯狂延展，深深扎入泽底！下一刻，一只由能量构成的、属于初代鬼谷的右掌虚影破开浆液，勐然探出——

“啪！”

虚影精准无比地攥住了那只黑雾利爪的腕骨！流沙烙印在虚影掌心灼烧出滋滋青烟，卫庄那熟悉的、带着冰冷杀意的残音自地脉深处传来：“赝品…也敢窃命？！”

彭！

血雾爆散，黑袍林天消弭为上千只嘶鸣的噬魂蛊！虫群如同黑色的风暴，扑向半空中的青简！

“麟台…启封！”

端木蓉那缕残存的意志发出最后的清喝！一枚由她心脉精血凝聚的银针，勐然刺入下方凝固的熔岩！精血触及那半枚“项”字铜钱的瞬间——

轰！！！！

云梦泽万顷波涛，违背常理地倒卷入天！巨大的水幕如同天穹的屏幕，浮现出完整的楚地山河图！图中，九嶷山的方位，那庞大的紫晶矿脉突然塌陷——

塌陷处射出的万道青光里，

一枚布满了如同活物般神经脉络的青铜逆鳞，破开虚无，冉冉升起！

鳞片升空的瞬间，泽畔四道血柱骤然熄灭。青简仿佛受到召唤，将那枚逆鳞散发的青光尽数吸纳，简身随之彻底凝为实体！简牍接缝处，游走出初代鬼谷更加清晰的魂影，他开口，魂音沧桑：“七宿归墟处…”

话音未落，楚南公那枯藁如朽木的真身突兀地出现在泽心，他手中的龟卜杖带着决绝，勐地插进那枚青铜逆鳞！

“老夫窥破三百载天机轮回…”杖尖裂开的卦纹里，涌出腥臭粘稠的血泉，“终见麒麟噬主时！”血泉之中，浮显出令全场窒息的未来景象：

蜃楼的紫晶祭坛重现于苍穹之上，

祭坛中央，林天跪倒在地，亲手剜出自己的心脏，

而他心口那枚逆鳞，正被青铜树的根须疯狂吞噬！

“休想！”林天暴喝，龙渊剑化作一道流光，悍然射入那卦象血泉！剑锋贯穿未来幻象的瞬息，初代鬼谷的魂影与楚南公的身躯同时凝固！

魂影的指尖，轻轻点在楚南公的眉心。

杖尖的血泉开始倒灌回破碎的龟壳。

而青简表面，浮显出韩非未能写完的《说难》末章，那未干的墨迹竟化作实质的锁链，将青铜逆鳞紧紧捆住！

“说难…难说…”盖聂轻叹，他手中那截断裂的木剑鞘，竟在此时生出翠绿的新芽！柔嫩的榆树枝条如同拥有灵性，缠上青简的墨迹锁链：“鬼谷之道，从不由天定！”

他将鬼谷本源罡气催发至前所未有的极致！云梦泽中，所有阴阳家炼制的儡尸、机关残骸，在这浩然正气之下，尽数爆裂！

飞溅的骨片与金属碎屑中，青铜逆鳞勐然挣脱了墨迹锁链的束缚！它如同归巢的雏鸟，精准地嵌入了青简的卷首位置！

“咔嚓！”

楚南公的龟卜杖炸成漫天齑粉！粉屑在空中凝聚，化作一柄太史公记录历史的刻刀虚影！刀锋带着公正与终结的意志，在青简之上，刻下了最终的谶语：

「泽竭麟现日，归墟启新章」

……

硝烟散尽，翻腾的波涛渐渐复归平静。初升的朝阳终于刺破了厚重的云层，将金色的光辉洒向这片饱经创伤的水域。

那卷青简静静悬浮在清澈了许多的水面上，卷首的青铜逆鳞流转着温润而神秘的光华，不再有之前的暴戾。林天伸出手，指尖轻轻触及那冰冷却又蕴含生机的鳞片。

就在触碰的刹那——

哗……

仿佛神迹降临，云梦泽百里水域，瞬间变得清澈见底！

水底景象，一览无余：

七十二方玉台按照玄奥的阵势星罗棋布，每一方玉台都清晰地镌刻着诸子百家的传承图腾。

而所有玉台拱卫的核心，一株稚嫩的、却蕴含着无限可能的青铜树苗，正破开纯净的水底淤泥，舒展着它充满生命力的枝叶。

紫女用赤练剑尖挑起水底一块不起眼的残片，仔细端详：“蜃楼的龙骨…成了这树苗生长的养料…”

只见那青铜残块之上，赫然刻着一行细密、以童男指血写就的、充满不祥的警示：

「树长三寸时，东皇降法身」

晨曦之中，新生的树苗微微摇曳，仿佛在回应着这未来的预言。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依旧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