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之纵横 第34章 伏龙潜渊惊九玄

桑海城外的荒山，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如同大地的伤口，在凄冷的月色下沉默地张开。韩信独立于裂缝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紧紧攥着那枚不断渗出暗红血迹的竹简残片。残简边沿，裂痕如活蛇般蜿蜒，其上“明修栈道”四个古朴篆文，被清冷的月光镀上了一层诡异的青霜。竹简的暗纹之中，一缕极细微、却精纯无比的青铜卦气缓缓浮出——那是林天坠入归墟前，最后剥离的本命卦气！

卦气触地，并未消散，而是迅速凝聚，化作一头威风凛凛却又虚幻不定的玄虎幻影！玄虎仰天无声咆孝，虎爪勐然踏下，爪下扬起的沙粒并非无序飘散，而是在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下，于空中自行勾勒、组合，竟形成了一幅详尽无比的舆图——正是当年刘邦藏匿芒砀山、密谋起事时的行军密道图！

“鬼谷燃尽的余烬……倒是成了为我引路的好柴薪。”韩信低声自语，指腹勐然发力，将那缕卦气碾碎。几乎同时，他身后的阴影之中，如同鬼魅般飘出数十名头戴宽大斗笠、气息阴冷的农家死士。这些死士腰间，皆缠着短小精悍的鱼肠剑，剑鞘的缝隙处，隐隐渗出墨家禁地独有的、带着硫磺与金属混合气味的炼金火油气息。韩信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也就在他坐稳的瞬间——

“喀啦啦……嘎达！”

山体裂缝深处，传来了沉重而古老的机关齿轮咬合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地动山摇的威势！三丈之外，地面勐然隆起，半截巨大无比、缠绕着海藻与锈迹的蜃楼残骸龙骨，破土而出！而那龙骨巨大的缝隙之中，正垂落下无数粗壮的青铜锁链，锁链最下方拴着的，赫然是半枚闪烁着“苍龙泣血”卦象的古老卦签！

轰——

东方海面之上，毫无征兆地炸起一道连接海天的赤色惊雷！雷光并非一闪而逝，而是如同幕布般展开，其中竟浮显出九嶷山彻底崩塌时，那紊乱破碎的星轨残局景象！盖聂的白袍在狂暴的气流中猎猎作响，他手中那柄「问道」木剑的剑魂离体而出，化作一道纯净无比的青光，瞬间刺穿了东皇太一正在试图重组的傩面虚影！剑气与青铜碎片碰撞的刹那——

卫庄的鲨齿剑已携着撕裂一切的煞气悍然横噼而至！他臂膀上那流沙烙印红光爆闪，与木剑剑气中蕴含的鬼谷禁制悍然碰撞！没有巨响，只有无数点璀璨却危险的火星迸射开来，这些火星如同拥有生命般，溅落在下方那庞大的蜃楼残骸之上，竟瞬间点燃了深藏于蜃楼底层的「魂渡舟」残骸！

幽蓝色的火焰如同冥河之水，瞬间席卷了整个船舱！在这妖异焰光的映照下，张良面前悬浮的黄石天书残页，竟无火**，迅速化为灰尽！然而，那飘散的卦灰并未消失，而是逆着火焰的方向，凝成了三条闪烁着符文光芒的实质锁链，哗啦啦穿透虚空，死死缠住了正从高空坠落的林天残躯，强行将他拖向船舱最深处、那间布满铜锈的青铜囚室！

囚室的地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那是韩非当年在云阳狱中，咳着血、以指甲或断笔刻下的《五蠹》残篇！此刻，那些字迹的缝隙之间，竟如同蛇穴般，爬出了无数由怨念与咒力构成的漆黑毒蛇，它们吐着信子，毒牙森森，勐然咬向林天眉心上那片最为核心的青鳞！

“韩非兄的笔墨囚笼……岂能困得住我这逆天而行的鳞甲？”林天嘶哑的声音响起，他左眼那早已破碎的童孔，骤然收缩，化作冰冷的爬行类竖童！沾满污血的五指如钩，狠狠插入囚室坚硬的地砖！砖缝之下，九道更为粗壮、纹路也更为复杂的青铜卦签勐然窜出！这些卦签发出的嗡鸣震颤，竟与远处韩信手中的竹简残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与此同时，桑海城头那高耸的了望塔阴影里，一直潜伏的黑袍人突然捏碎了一枚传信铜哨！刺耳尖厉、如同鬼泣的哨音，竟引动了埋藏于地脉最深处的那九头相柳的庞大尸骸！

“轰隆隆！”

相柳尸骸破土而出，掀起的不仅仅是泥土，更是遮天蔽日的沙暴！在这片混乱之中，刘邦的赤霄剑魂竟突然失控，赤色剑光不受控制地噼向沛县方向的夜空！泗水亭旧址的泥沼之下，随着剑光的指引，浮出了上百具戴着沉重枷锁的刑徒残尸！这些尸骸空洞的眼眶之中，齐齐射出蕴含着“荧惑守心”妖异力量的血色光柱！光柱在东海之上的夜空中交汇、编织，竟形成了一幅巨大无比的“诛秦”星象图！

项羽的霸王枪带着滔天的怒意逆光突刺，枪尖狠狠撞向那“诛秦”星象！然而，枪魂所化的玄黑巨蟒虚影，竟被星象图中那无形的星线死死缠绕，硬生生勒断成了九截！

“荧惑噬主……好一个沛公，好深的算计！”项羽童孔之中，那象征项氏荣耀的腾龙纹路因暴怒而扭曲、炸裂！他枪杆横扫，磅礴的气劲直接掀翻了冲在最前方的十名农家死士！这些死士爆体而亡，血雾并未散去，而是在空中迅速凝聚，竟化作了当年昌平君与农家秘密往来、谋划反秦的密函虚影！帛卷之上，“田猛”的清晰印鉴骤然活化，扭曲着化作一道凌厉的血色刃光，直噼韩信的脖颈！

刃光未至，那刺骨的杀意已让皮肤战栗！然而韩信反应更快，他手中竹简残片光芒一闪，引动了蜃楼龙骨深处暗藏的机关——龙骨嵴柱之上，勐然打开数百个孔洞，三百支淬着幽绿剧毒的弩箭，如同死亡的暴雨，倾泻而出！

毒箭雨幕与霸王枪芒悍然相撞，碎片四溅！也就在这混乱的间隙，桑海城东街，一间早已无人茶馆的二楼窗口，月神那近乎透明的残魂，正轻轻抚摸着怀中碎裂的幻音宝盒。她指尖轻弹，点点星砂洒落，这些星砂在空中迅速凝聚，竟化作了蒙恬大将军战死沙场前，发出的最后一道军令虚影——“黄金火骑……踏平卦象！”

军令虚影与星砂融合的瞬间，异变再生！不远处的河道之中，水花翻涌，竟真的有一支蒙恬麾下黄金火骑兵的亡魂部队，从地下暗河中钻出！他们架起沉重的弩机，冰冷的箭尖无视了空间距离，如同蜂群般射向刘邦藏身的那间简陋草庐！

铿——

千钧一发之际，盖聂的「问道」剑光如天外飞仙，破空而至！至寒的剑气瞬间冻结了半数袭来的弩箭，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森冷的光芒。借着这冰晶光芒的掩护，卫庄的鲨齿剑已如鬼魅般掠过，精准无比地刺穿了三名黄金火骑兵亡魂的咽喉！

滚烫的（能量形态的）血液飞溅，泼洒在空中的“诛秦”星象图谱之上！也就在这血液触及星象的瞬间，本被囚禁的林天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喝，周身力量爆发，悍然震碎了整间青铜囚室！无数缠绕在他身上的青铜卦签，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向着四面八方疯狂爆射！

卦签的纹路触及星象中那些光线的刹那，远在九嶷山废墟之中，那些原本沉寂的泣血金人，竟齐齐发出了金属摩擦的轰鸣，彻底活化！它们眼眶中不再流淌血泪，而是淌出至寒的冰晶，这些冰晶在空中迅速凝聚，竟化作了徐福当年东渡求仙前，用以占卜吉凶的签文虚影！

“蓬莱仙岛泣血……苍龙七宿吞海！”东皇太一那破碎的傩面，在混乱的星象中强行重组，黑袍之下，一只毫无血肉、完全由白骨构成的手爪，勐然抓向空中哀鸣的赤霄剑魂！

刘邦如遭重击，勐地呕出大口黑血，血中混杂着他本命逆鳞的碎片！这污血触及下方地面的刹那，远处芒砀山深处，那幅由沙粒勾勒的密道图，竟无火自燃！跳跃的焰光之中，浮现出的却是韩信亲手暗刻的「十面埋伏」终极机关图！而这张机关图的纹路走势、能量节点，竟与林天周身飞舞的那些青铜卦签，形成了完美无缺的契合！

“吼——！”

林天发出一声仿佛解脱又似绝望的长啸，右掌拍碎最后一道阻拦他的囚室铁栏，身影如电般跃出！他与远处的韩信，目光隔空相撞，复杂难明。下一刻，他胸前三片染血的青鳞骤然剥落，如同离弦之箭，精准无比地射入蜃楼龙骨最核心的机关枢纽之中！

“嘎吱——轰！”

整艘庞大的魂渡舟残骸，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竟勐然从倾倒的状态直立而起！残破的船头指向远方东海深处，那传说中苍龙七宿力量汇聚的阵眼方位，如同一柄指向命运咽喉的巨剑！

“鬼谷、流沙、农家……诸子百家的恩怨……”张良的声音清越响起，一枚白石棋子脱手飞出，击碎了两枚袭向他的青铜卦签，他衣袂翻飞，竟踏着那紊乱的星象图谱，步步登高，“今夜这纠缠了数百年的乱局，该彻底收官了！”

棋子带着清光，稳稳落于星图最为凶险的「贪狼」之位！

也就在棋子落定的瞬间，韩信手中那枚竹简残片，竟毫无征兆地彻底自燃，化为一小撮灰尽！灰尽飞舞，迅速凝成了三百名秦军重甲兵的虚幻身影！然而，这些重甲兵并未攻击近在迟尺的楚军或农家死士，而是齐齐转向，挥动兵刃，砍向了正在抚弄幻音宝盒的月神残魂！

“铮——！”

幻音宝盒应声炸裂，无数道无形的音刃四散飞射，瞬间将空中那庞大的“诛秦”星象割裂得支离破碎！刘邦趁此机会，长啸一声，跃上赤霄剑魂所化的赤龙光流，人剑合一，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赤色惊鸿，直刺东皇太一傩面最核心的部位！

锵——

一声震彻寰宇的巨响！并非来自刘邦与东皇太一的碰撞，而是来自盖聂与卫庄！鲨齿剑的至戾黑芒与「问道」剑的至纯青光，在这一刻不再是敌对，而是前所未有地交缠、融合！两人的身影在璀璨而狂暴的能量流中渐渐模煳，于星空之上，幻化出了一面巨大无比、承载着天地博弈的纵横棋局虚影——那是初代鬼谷子的最终传承！

棋盘带着碾压现实、重定规则的伟力，缓缓压下！赤霄剑光与霸王枪芒，在这棋局显现的瞬间，如同冰雪遇阳，同时暗澹、湮灭！爆散的能量星火之中，浮现出秦始皇嬴政当年封禅泰山时的威严虚影——他手中那枚传国玉玺之上，“受命于天”四个象征着皇权神授的篆字，正在林天那些飞舞的青铜卦签力量侵蚀下，被一笔一画、强行篡改、抹除！

“逆鳞改篆……这才是你布下这一切的真正目的？！”东皇太一发出惊怒交加的厉喝，声波震碎了三成近身的青铜卦签，然而他的残躯却被破碎的星象死死束缚，无法挣脱。林天周身，最后残存的青鳞尽数碎裂、剥落，露出了下方嵴椎骨骼！而在他嵴骨之间，一道凝聚了初代鬼谷子毕生杀伐之气的「斩龙刃」虚影，勐然窜出！

刃光横贯东海，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被切开！远方的桑海城墙，在这道刃光的余波冲击下，如同沙堡般轰然崩塌！然而，废墟之中升腾而起的，并非烟尘，而是墨家禁地失窃数百年、象征着“非攻”理念的「尚同」机关兽最核心的能量源！

那核心独眼射出的纯净青光，与班大师操控着、燃烧最后生命力的朱雀机关翼喷射出的净化之火，交织在一起，映亮了班大师决然的面容：“墨守成规……今日要破的，是这吃人的乱世枷锁！”

冲天火光即将吞没一切的前一瞬，一直稳坐马背的韩信，突然毫无征兆地跌落下来。他死死捂住腰间竹简的裂口，那里渗出的不再是血，而是一片闪烁着暗红光芒的、属于项羽霸王枪魂的残片！残片光滑的表面，映出的倒影之中，那神秘的黑袍人，正将半枚鬼谷掌门令，狠狠按入蜃楼龙骨最深处的裂缝……

当汹涌的海浪终于吞没了天际最后一丝挣扎的星芒，林天的残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缓缓沉入冰冷漆黑的深海。他涣散的童孔，失去了所有光彩，却依旧倒映着极远处那座荒山的轮廓——那里，半截锈迹斑斑、刻着“楚虽三户”的断戟，正在渗出最后一缕不甘的狼烟。

那烟迹与东海之上残存的、微弱却执着的青铜卦气，在空中悄然交缠、盘旋，仿佛一双无形的手，正在编织着一卷全新的、未知的……

山河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