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禹洲问道纪 第101章 铜锈遗音

那声唯有灵觉敏锐者方能捕捉的、清越又带着无尽悲凉的铃音，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萧凛的心湖中荡开圈圈涟漪。月华兽纯净眼眸中倒映出的，不仅仅是求生的渴望，更有一丝仿佛认出同类的、难以言喻的孺慕与哀戚。

它看的，是他怀中的星殒之核碎片。

“它……认识这个？”苏玉妍也注意到了月华兽视线的落点，语气中带着惊疑。月华兽是传说中的灵兽，与星辰之力关联的星殒之核，两者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古老的联系。

萧凛没有立刻回答。他蹲下身，尽量收敛气息，缓缓靠近那只奄奄一息的灵兽。青霖紧紧跟在他身后，小脸上满是同情，小声嘟囔着：“它好可怜……伤得好重……”

随着萧凛的靠近，月华兽并没有表现出敌意或恐惧，反而那黯淡的眼眸中祈求之色更浓，脖颈上的青铜铃铛震颤得稍微明显了一丝，散发出的精神波动更加急切。

萧凛的目光，则更多地停留在那个古朴的青铜项圈上。近距离观察，项圈上的铜锈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深绿色，纹路繁复而古老，绝非装饰，更像是一种……束缚，或者说，封印？其风格，确实与他隐约知晓的那个擅驭灵契纹的湮灭古国遗风，有五六分相似！

他伸出手，指尖并未直接触碰月华兽，而是悬在它后腿那道狰狞的伤口上方。伤口边缘泛着与赵莽背上相似的暗紫色，显然同样受到了黑风暴中蚀骨力量的侵蚀，但月华兽自身的灵性似乎在顽强抵抗，使得侵蚀速度慢上许多。

萧凛略一沉吟，从怀中取出那袋珍贵的星辉丹药。这丹药对赵莽的伤势有奇效，对此等灵兽，或许同样有用。他倒出一粒丹药，并未直接喂食，而是用指尖将其捻碎成粉末，小心翼翼地洒在月华兽后腿的伤口上。

丹药粉末触及伤口，立刻散发出柔和的星辉，与月华兽淡银色的血液仿佛产生了某种共鸣。伤口处那顽固的暗紫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焦黑的边缘焕发出细微的生机，肉芽开始缓慢蠕动愈合。月华兽发出一声舒服的、如同叹息般的低鸣，半阖的眼眸也睁大了少许，感激地望向萧凛。

有效！

萧凛心中稍定。他又取出一粒完整的丹药，递到月华兽嘴边。灵兽似乎明白这是救命之物，伸出温热的舌头，轻轻将丹药卷入口中。

磅礴而精纯的生机与星辰之力在它体内化开，月华兽原本微弱的气息明显强盛了一截，身上其他细小的伤痕也开始加速愈合。它挣扎了一下，试图站起，但后腿伤势太重，加上体力透支，最终还是无力地趴伏回去，只是用脑袋轻轻蹭了蹭萧凛的手，表示亲昵与感谢。

“项圈……”苏玉妍指着月华兽脖颈上的青铜项圈，低声道，“这东西似乎在压制它的力量，而且……年代极为久远。”

萧凛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月华兽身为灵兽，即便重伤，气息也不该如此微弱，这青铜项圈显然起到了禁锢作用。他尝试用精神力去探查项圈，却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如同泥牛入海，被那层深绿色的铜锈完全吸收、阻隔，根本无法渗透分毫。项圈上的纹路看似古朴，却蕴含着一种他目前无法理解的、强大的封禁力量。

“能解开吗？”一名护卫好奇地问道。

萧凛摇了摇头，语气凝重：“很难。这上面的封禁力量极其古老强大，而且……似乎与它的生命气息隐隐相连，强行破除，恐怕会直接伤及它的性命。”他想起墨老曾提及，某些上古契约或封印，会与受术者的生命本源绑定，一损俱损。

月华兽似乎听懂了萧凛的话，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随即又望向萧凛，眼神中传递出一段更加清晰、带着画面感的精神信息——

那是一片朦胧的、被月光笼罩的古老森林，森林中央有一座倾颓的、布满类似青铜项圈上纹路的祭坛。祭坛上空，悬浮着一颗散发着柔和光辉的、巨大的“月亮”！而月华兽，则被无形的力量束缚在祭坛上，看着那轮“月亮”被一道撕裂天空的漆黑流星（恶星？）击中，光芒黯淡，碎裂……祭坛崩塌，它脖颈一紧，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已在这片无尽的沙海之中挣扎……

这段信息破碎而模糊，充满了恐惧与悲伤。

萧凛心中巨震！月华兽记忆中的“月亮”，绝非天上的月星，那更像是一颗……巨大的、散发着月华之力的星殒之核？而击碎它的漆黑流星，是否就是导致禹洲现状的“恶星”？那个祭坛，那片森林，是属于那个湮灭古国的遗迹？

这月华兽，竟然是那个时代的幸存者？它脖颈上的项圈，是古国遗民所为？目的是什么？囚禁？保护？还是……某种仪式的组成部分？

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因为这只意外出现的月华兽，似乎被串联起了一部分，但真相依旧笼罩在重重迷雾之中。

“我们必须带上它。”萧凛做出了决定。月华兽不仅关系到他身世的线索，更可能知晓更多关于“恶星”和上古的秘辛。而且，它身为灵兽，对自然环境和危险或许有独特的感知能力，对未来行程有利。

苏玉妍点了点头，没有异议。青霖更是高兴地拍了拍手。

一名护卫脱下相对完整的外袍，小心地将无法行走的月华兽包裹起来，背负在身后。月华兽十分温顺，只是脖颈上的青铜铃铛，随着移动，再次发出了无声的震颤，那精神波动中，哀伤依旧，却多了一丝微弱的、仿佛找到依靠的安心。

队伍再次启程，朝着萧凛推算出的东北偏东方向前行。

背负月华兽的护卫明显感觉到了压力，灵兽虽不沉重，但在松软的沙地上行走，任何额外的负担都是考验。萧凛将那袋星辉丹药分给众人，让大家含在舌下，缓慢吸收药力，以支撑体力。

有了明确星图指引，萧凛运用初步掌握的星轨推演术，结合碎片感应，避开了几处能量异常混乱、可能隐藏流沙或残余风暴能量的区域，行进速度虽然不快，却相对平稳。

约莫两个时辰后，前方地貌再次发生变化。一片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开般的黑色峡谷，横亘在众人面前。峡谷两侧岩壁陡峭，深不见底，只有一条狭窄的、布满碎石的天然石梁，如同桥梁般连接着峡谷两端。

而根据萧凛脑海中的星图显示，穿过这条名为“断魂隘”的石梁，便是下一个标记点——那个代表水源符号的区域所在！

希望近在眼前。

然而，当众人小心翼翼地踏上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梁时，异变再生！

石梁之下，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峡谷中，猛地传来无数翅膀剧烈扇动的扑棱声！紧接着，一片黑压压的、由无数拳头大小、生着肉翅、形似蝙蝠却长着惨白獠牙的怪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峡谷中蜂拥而出！它们眼睛赤红，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如同发现了鲜美的血食，朝着石梁上的众人疯狂扑来！

是“血喙蝠”！一种栖息在阴暗之地、性情凶猛、嗜血成性的妖禽！

“小心！背靠背！护住要害！”萧凛厉声喝道，断剑已然挥出，将最先扑来的几只血喙蝠斩落峡谷！

苏玉妍短镖连发，每一镖都精准地命中一只血喙蝠的眼眶或肉翅根部。两名护卫也挥舞着兵器奋力抵挡。

但血喙蝠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它们悍不畏死，如同黑色的潮水，不断冲击着这支小小的队伍。锋利的爪牙撕扯着衣物，留下道道血痕。一名护卫惨叫一声，手臂被一只血喙蝠死死咬住，獠牙深深嵌入肉中，鲜血直流！

更糟糕的是，它们似乎对月华兽的气息格外敏感，更多的血喙蝠绕过萧凛等人的防御，疯狂地扑向那名背负月华兽的护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护卫背负在身后的月华兽，似乎被这浓烈的凶煞之气和危机感刺激，它猛地昂起头，那双纯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苦与决绝！

它脖颈上那一直沉寂的、布满铜锈的青铜项圈，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深绿色的幽光！

“叮——！”

一声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带着无尽沧桑与威严的铃音，不再是精神层面的波动，而是真真切切地、响彻在了这片峡谷之上！

铃声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震慑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一瞬。

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汹涌扑来的血喙蝠群，在听到这声铃音的刹那，动作猛地一僵！它们赤红的眼中露出了极致的恐惧，仿佛听到了来自远古天敌的号令，发出了混乱而凄厉的尖叫，下一刻，竟如同潮水般退去，争先恐后地重新钻回了下方的黑暗峡谷之中，只留下零星几只被斩落的尸体，和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腥臭。

石梁上，瞬间恢复了安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名护卫背后，那只重新变得萎靡、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连脖颈上青铜项圈的幽光也彻底熄灭的月华兽。

刚才那声铃音……

萧凛看着那重新变得古朴无华的青铜项圈，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月华兽，以及它脖颈上这件看似束缚之物的项圈，隐藏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邃和……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