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珑 第92章 宫宴风云

凤栖苑内，秋澄与冬凝取出一套早已备好的、最为庄重华贵的公主礼服。这是一袭正红色缂丝云凤纹广袖翟衣，以金线织就的凤凰翱翔于祥云之间，华美绝伦，象征着公主至高无上的身份。长发绾成高华的五凤朝阳髻，簪戴赤金点翠凤凰步摇、珠花，并十二树花钗，雍容大气，威仪自成。

京禧看着镜中盛装打扮、眉目间却一片沉静的自己，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这场宫宴，绝非接风洗尘那么简单，而是她以未来可敦的身份，第一次正式亮相于草原权力核心层面前，每一道目光都可能带着审视与衡量。

在青黛与墨离，以及八名精心挑选的大晟宫女仪仗簇拥下，京禧乘上步辇，前往议事殿。顾知微、苏云朗等人则按礼制，跟随在仪仗之后。

议事殿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勃日帖可汗高踞于上首的狼头王座之上，已换上了一身更为隆重的玄色金狼王袍。其下左右，分列着王庭的重臣、各主要部落的首领、以及像敖钦这样的外部势力代表。京禧被引至勃日帖右手边略下方的位置安置，那里设着一张铺设着锦缎的案席。

她的到来，让原本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了片刻。所有的目光，无论是好奇、惊艳、敬畏，还是隐含敌意的，都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那身正红翟衣与繁复华贵的头饰，在这以深色和皮毛为主的殿堂里，如同一团灼灼燃烧的火焰，鲜明而夺目。

勃日帖率先举杯，正式向众人介绍了京禧的身份。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众人齐声恭贺，但京禧能感觉到，许多恭贺声并非发自内心。

果然，酒过三巡，气氛稍热，一位须发皆白、身形枯瘦，但眼神锐利如鹫的老者，手持代表身份的骨杖，缓缓站起身来。他是王庭中资历最老、掌管律法与祭祀的大长老——乌维。

“尊贵的公主殿下，”乌维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古老的权威，“草原的子民，感念长生天与大地的恩赐，信奉力量与忠诚。老朽听闻中原礼仪繁缛，女子多以柔顺为德。不知公主殿下嫁入我草原，将如何秉持我草原之法度，又如何看待我草原儿郎信奉的力量至上’？”

这个问题，比之前鹰嘴崖的任何一次试探都更为直接和尖锐，直指京禧未来作为可敦的立身之本和行为准则，也代表了王庭内部保守势力的普遍疑虑。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京禧，连勃日帖也放下了酒杯，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并未出言干涉。

京禧端坐于席上，双手交叠置于膝前，广袖垂落，姿态端庄。她并未因这直白的质问而显露出丝毫慌乱，唇角反而含着一抹温和的浅笑，目光清正地迎向乌维长老：

“乌维长老垂询，京禧感念。中原亦讲‘因地制宜’，‘入乡随俗’。草原之法度，源于生存之智慧，京禧既来此，自当潜心学习，以示对草原传统与诸位长老之敬重。”

她顿了顿，声音依旧平和，却清晰地传遍大殿：“然，京禧以为，‘力量’二字，内涵广阔。勇士挥刀策马，开疆拓土，是力量；智者运筹帷幄，安定部落，亦是力量。医者妙手回春，挽救生命，是力量；牧民辛勤放牧，繁衍牲畜，亦是力量。甚至，”她目光微微扫过全场，最终落回乌维长老身上，“如长老这般，秉持古老智慧，维系部落传承，令后人知来处，明规矩，又何尝不是一种深沉而可敬的力量？”

“草原信奉力量，京禧深以为然。然，真正的强大，在于包容并蓄，善用各种力量，使其各得其所，各尽其能，方能如同奔腾的江河，汇聚百川，最终成就其浩瀚之势。京禧不才，愿追随可汗，学习草原之勇武，亦愿尽己所能，将中原文明中或可补益草原之处，贡献于王庭。这，便是京禧所理解之‘入乡随俗’，亦是京禧对未来职责之浅见。”

她这一番话，既表达了对草原传统的尊重，又巧妙地重新定义了“力量”的内涵，将智慧、医术、生产甚至文化传承都纳入其中，格局宏大，立意高远，既回应了质疑，又隐隐抬高了在座不同领域的人，最后将落脚点归于“辅佐可汗”与“贡献王庭”，姿态放得极低，却无人能再轻视。

大殿内一片寂静。乌维长老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京禧，半晌，他缓缓坐下，并未再发一言，但那紧绷的神色似乎缓和了些许。

勃日帖可汗的眼中，赞赏之色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朗声大笑，打破了沉寂：“说得好！公主见识非凡，正是本王期盼的贤内助！来，诸位，满饮此杯，愿我草原，在长生天的庇佑下，愈发强盛！”

这一杯，众人饮得心思各异，但至少表面上，无人再敢轻易出言挑衅。京禧用她的智慧与气度，在这草原权力核心的首次亮相中，稳稳地立住了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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