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珑 第87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鹰嘴崖营地的第七日，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不期而至，细密冰冷的雨丝连绵不绝，将枯黄的草原染成一片沉郁的暗色，营地里泥泞不堪，人马行走皆不便。原本计划的一场小型骑射切磋也不得不取消。

京禧待在帐中，听着帐外淅沥的雨声，翻看着苏云朗等人初步整理出的草原常见草药名录与特性纪要。炭盆里的火噼啪作响，驱散着帐内的湿寒。新拨来的两名心腹宫女，名唤秋澄与冬凝，正安静地在一旁整理着衣物，她们是离京前皇后旧部精心挑选并暗中培训的人，沉稳可靠，已逐渐接手了青黛部分内务管理的职责，让青黛能更专注于护。

顾知微掀帘而入，肩头带着湿气，低声道：“殿下，金铃那边有消息传来，借着雨势掩护，更为隐秘。”她递上一张小小的、被特殊油脂处理过防水的纸条。

京禧接过，就着烛火细看。金铃在消息中提到，东海使者敖钦这几日并未闲着，除了明面上与各部落首领饮酒交际，其手下似乎在与营地内掌管部分物资调配的一个小吏接触频繁，而那小吏，恰好与之前围猎时表现出疏离态度的某个部落首领关系密切。此外，敖钦的船队并未完全离开，有部分船只停靠在离此不算太远的一处隐蔽河口。

“盐……”京禧轻轻吐出这个字，指尖在纸条上划过。东海三部掌控盐路，而草原秋冬季节，牲畜需额外补盐，食盐需求量大增。敖钦选择此时前来，又暗中活动，其目的恐怕不只是恭贺，更像是借机抬高盐价，或是利用盐来拉拢、分化勃日帖麾下的部落。这无疑是在挑战勃日帖的权威，也是在试探他这位新可敦的份量，能否影响到草原最重要的物资分配。

“看来，有人不想让这场联姻太过顺利。”京禧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蜷曲焦黑，化为灰烬。“敖钦此举，既是试探可汗，也是在做给我看。”

“殿下，我们是否要提醒可汗？”顾知微问道。

京禧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可。我们初来乍到，若贸然插手盐务，不仅越界，更会立刻成为敖钦等人的眼中钉。勃日帖并非庸主，此事他未必不知情，或许正静观其变，看各方反应。”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思量，“不过，我们也不能全然被动。”

她转向顾知微：“知微，你设法，在不经意间，让与我们交好的、那位儿子被救治的小头领知道，公主随行商队中，似乎也带了些许品质不错的青盐，本是作为烹饪调味之用，数量不多，但若有人急需，或可酌情匀出少许。记住，只是‘似乎’，只是‘传闻’，务必模糊，不可坐实。”

顾知微立刻领会。殿下这是要放出一点风声，既不直接介入争夺，却也暗示己方并非毫无准备，尤其在有恩于人的前提下，这点风声更能触动某些人的心思。这是要在平静的水面下，投下一颗极小的石子，看看能激起怎样的涟漪。

“属下明白。”顾知微领命，悄然退出去安排。

雨依旧下着，京禧走到帐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泥泞的土地。这草原上的博弈，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复杂直接，关乎生存的盐铁之争，就这么**裸地摆在了面前。她拢了拢身上厚实的湖蓝色长袄，风毛领触感柔软。温柔，是她最好的保护色，而谋略，必须深藏于这保护色之下，如同这秋雨，看似无声，却能浸透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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