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珑 第72章 金殿波澜

万寿节盛宴的喧嚣尚未完全散去，翌日的朝会便迎来了一场更为激烈的风波。大庆殿内，文武百官分列两旁，气氛庄重而肃穆。然而，这份肃穆之下，却涌动着难以言喻的紧张。草原勃日帖可汗、西域楼兰王子、东海扶桑世子，三位身份尊贵的使臣立于殿中，身后随从捧着各自国书，姿态恭敬，眼神却各怀心思。

皇帝沈擎渊高踞龙椅，面色平静，眼底却深藏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他深知，这三份国书，恐怕不仅仅是贺寿那么简单。

果然，见礼已毕，楼兰王子阿史那烁率先出列，他右手抚胸，行了一个优雅的楼兰礼节，声音洪亮而带着热情：“尊贵的大晟皇帝陛下，外臣阿史那烁，奉父王之命，特来为陛下贺寿，愿陛下万寿无疆，愿大晟国运永昌！”他顿了顿，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扶桑世子和可汗，继续道，“陛下，楼兰与大晟交好数十载，情谊深厚。外臣……仰慕昭宸公主风华，惊为天人，愿以楼兰国宝‘月神泪’为聘，求娶公主，永结两国之好，望陛下恩准！”

话音刚落，他便示意随从打开锦盒。刹那间，一颗鸽卵大小、流转着朦胧月华般光晕的蓝色宝石呈现在众人面前，引得殿内一阵低低的惊叹。此等珍宝，足见其诚意。

然而，不等皇帝开口，扶桑世子源清雅也上前一步，他躬身行礼，姿态更为谦和，言辞却同样坚定：“皇帝陛下，扶桑虽处东海岛域，然一向仰慕中原文化。清雅此次前来，亦是为两国永世友好而来。昭宸公主殿下慧质兰心，名扬四海，清雅心向往之。若陛下允准，扶桑愿开放三处重要港口，与大晟永世通商，互惠互利，并奉上东海明珠十斛，以为聘礼。”

开放港口，永世通商！这对于重视海运与贸易的扶桑而言，已是极大的让步，其条件不可谓不优厚。

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两位使臣，一位以绝世珍宝示诚，一位以重大国利相诱，目标皆直指镇国昭宸公主！

皇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并未立刻回应，目光反而转向了至今未曾发言的勃日帖可汗。这位草原雄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殿内的纷扰与他无关，但那沉稳如山岳的气势，却让人无法忽视。

“勃日帖可汗，”皇帝缓缓开口，“你亲自前来为朕贺寿，朕心甚慰。却不知，可汗有何见教？”

勃日帖可汗这才微微颔首，算是行礼，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石般的质感，清晰地传遍大殿：“皇帝陛下，草原人性子直，不喜拐弯抹角。本王前来，一为贺寿，二为求亲。”他目光坦然地对上皇帝的视线，“本王欲求娶昭宸公主，为我草原王庭可敦。”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具体的聘礼清单，但那份笃定与势在必得的气势，却比前两者更令人心惊。他顿了顿，补充道：“若得公主，草原王庭愿与大晟签订永世盟约，开放所有边境互市，本王在此立誓，有生之年，绝不让草原铁骑南下牧马！”

永世盟约！开放所有互市！永不南犯！

这三个条件，如同三记重锤，砸在每一位朝臣的心上。与前两者相比，勃日帖可汗提出的，是实实在在的、关乎边境长治久安的国策！尤其是对饱受草原部落侵扰之苦的北方边境而言，这份承诺的价值，远超珍宝与港口！

朝堂之上，瞬间炸开了锅。有老臣激动地认为勃日帖可汗的条件乃解决北患的千载良机；有文臣担忧公主远嫁苦寒之地，受委屈；亦有武将觉得以公主和亲换取和平，有损国体……各方争论不休，声浪几乎要掀翻殿顶。

皇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他只有一个嫡女，是他与云舒唯一的女儿，是他刚刚失而复得、倚为臂膀的明珠！他如何舍得将她远嫁？无论是楼兰的沙漠，扶桑的海岛，还是草原的朔风，他都不愿！

“此事……”皇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与痛楚，盖过了殿内的嘈杂，“容后再议！今日朝会，到此为止！”他几乎是拂袖而起，在内侍尖利的“退朝”声中，留下满殿面面相觑的臣工与三位目光各异的使臣。

与此同时，公主府内。

京禧正于书斋内翻阅古籍，看似闲适，顾知微与赵婉儿却已先后匆匆赶来。赵婉儿脸上尤带着从父兄处得知朝会消息后的惊急。

“公主！”赵婉儿气息未匀，“朝会上，三国使臣……同时向陛下求亲，欲求娶您！”

京禧执书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眸中并无太多意外，只有一片沉静的了然。“细细说来。”

赵婉儿与顾知微交替补充，将朝堂上三国使臣如何提出条件，朝臣如何争论，陛下如何震怒退朝的情形，尽可能详尽地复述了一遍。

“……勃日帖可汗承诺，若得公主，草原愿签永世盟约，开放所有互市，且他立誓有生之年绝不南犯！”赵婉儿最后说道，语气复杂，“此条件一出，许多老臣都心动了。”

京禧沉默地听着，指尖在书页上轻轻划过。果然如此。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直接。尤其是勃日帖可汗，其条件之厚重，决心之坚定，远超另外两国。

“后宫……可有动静？”京禧问，声音平稳。

顾知微回道：“已有风声。某些人暗中议论，言道若陛下不舍公主，或可从宗室中择女代嫁……”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其中，便隐晦提及了七公主殿下。”

京玉？！京禧眼中瞬间结满寒霜！他们果然将主意打到了京玉头上！那个她小心翼翼庇护、才刚刚看到些许明媚的妹妹！

一股冰冷的怒意在她胸中翻涌，但旋即被她强行压下。愤怒于事无补。

她缓缓合上手中的书卷，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书斋内却格外清晰。

“树欲静而风不止。”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摇曳的树影，“既然避不开，那便只能迎上去。”

顾知微与赵婉儿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担忧。

“传我的话，”京禧没有回头，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请苏嬷嬷、常姑姑、墨离统领，还有红鱼，即刻过来议事。”

风暴已至，她需要和她的核心臂膀们，共同定策，在这看似绝境的棋局中，寻一条生路，甚至……反败为胜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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