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珑 第46章 破格之赏

皇帝在灵堂并未停留太久，巨大的悲痛似乎抽干了他的心力，在内侍的再三劝慰下，他终是被搀扶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奉先殿偏殿，怀中依旧紧紧抱着因疲惫和依赖而昏昏欲睡的沈寰璘。

灵堂内重新恢复了那种压抑的寂静，唯有香烛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断续的诵经声。京禧依旧跪在原地，父皇离去时那沉重的背影，以及弟弟全然依赖地蜷在父皇怀中的模样，在她心中交织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与紧迫感。

随行的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背脊依旧紧绷。面见天颜，尤其是处于如此悲恸中的皇帝，带来的压力非同小可。江红鱼感觉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白芷和华济世更是腿脚发软，在顾知微和赵婉儿的示意下，才勉强维持着仪态起身。

接下来的几日，便是按部就班的守灵、祭奠。京禧恪尽孝道，几乎寸步不离灵前，形容愈发憔悴，落在宫中诸人眼中，更是坐实了她纯孝至情、悲痛欲绝的形象。顾知微等人始终陪伴在侧，默默支撑，同时也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悄然观察、记录着往来吊唁的每一张面孔，每一句看似安慰实则可能暗藏机锋的话语。

贵妃慕氏并未亲自前来，只派了身边得力的掌事宫女代为祭奠，礼仪周全，挑不出错处，但那看似恭谨的表面下，是一种若有似无的疏离与冷淡。德妃、贤妃等高位妃嫔倒是亲自来了，言语间对先皇后多有追思，对京禧也表达了恰到好处的关怀，但眼神中的审视与衡量，却瞒不过京禧和顾知微的眼睛。

就在皇后梓宫即将移往陵寝安葬的前一日，一道突如其来的旨意，如同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在整个宫廷乃至前朝引起了巨大波澜。

传旨的司礼监大太监亲自来到奉先殿，当着所有守灵宗室、妃嫔及京禧随从的面，展开明黄卷轴，用那特有的、带着穿透力的嗓音朗声宣诏：

“诏曰：咨尔皇嫡长女京禧，柔嘉成性，贞静持躬，孝悌纯深，哀慕切至。今中宫崩逝，朕心摧裂，尔兄寰宇，亦遭不测，尔能扶灵归京，克尽孝道，朕心甚慰。念尔乃先后所出之嫡长，秉性端良，堪为表率。特晋尔为 ‘镇国昭宸公主’ ，享双倍公主俸禄，赐居 朝阳宫 ，并于京畿赐 汤沐邑三千户 。允尔宫中行走，遇事可直奏朕前。钦此——”

旨意宣毕，灵堂内外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镇国”封号！本朝从未有公主得此殊荣，其意涵已超越寻常公主，隐隐有参与国事、镇守社稷之喻。“昭宸”更是直接呼应了王朝与帝都之名，尊崇无比。双倍俸禄、赐居仅次于中宫的朝阳宫、三千户汤沐邑，这已是亲王级别的高级封邑，更有“宫中行走”、“直奏朕前”的特权！

这一连串的破格封赏，已不仅仅是荣宠，更是一种超然的地位和权力的赋予！

跪在地上的京禧，心中亦是巨震。她料到父皇会因愧疚和怜惜有所表示，却未曾想到竟是如此石破天惊的厚赏！这无疑是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后宫乃至前朝所有目光的焦点。

她瞬间压下心中的波澜，以头触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与惶恐：“儿臣……儿臣谢父皇隆恩！然儿臣年少德薄，母后新丧，兄长……兄长罹难，心中唯有哀思，实不敢当此厚赏，恐惹物议，有负圣恩……”

那大太监却笑容可掬，连忙道：“公主殿下快快请起！此乃陛下圣心独断，感念殿下纯孝，亦是告慰先后在天之灵。殿下万万不可推辞，否则陛下更要伤心了。”

京禧知道，这赏赐，她必须接下。这不仅关乎父皇的心意，更关乎她未来在宫中的立足之本。她再次叩首，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坚毅：“儿臣……叩谢父皇天恩，必当恪守本分，不负父皇期许。”

她站起身，接过那沉甸甸的圣旨。目光扫过灵堂内神色各异的众人，有震惊，有羡慕，有嫉妒，也有深深的忌惮。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父皇怜惜的丧母孤女，而是手握实权、地位超然的“镇国昭宸公主”。

这华贵无比的冠冕，亦是淬毒的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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